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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深知身在情长在

    只听“砰”的一声,明哲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他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多亏韵儿和鸢儿及时拉住了他。

    “明哲,你还好吧?”韵儿觉得莫名奇怪,眨眼的功夫,明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无光,茫然失措,整个人浑浑噩噩,不论说什么,他都不回应。

    鸢儿也瞧出了异样,她扶明哲坐下,取出一块手帕,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担忧道:“哥哥,你没事吧?”

    清寒也担心明哲,取出一枚雪驰丹,喂他服下,“师兄,你怎么样了?”

    在雪驰丹的作用下,明哲渐渐缓了过来,但一看见泠然,他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

    九霄华梦,似梦非梦。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浮生不若梦,孤影照惊鸿。

    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去知与故,遁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而不耀,信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淡,乃合天德。

    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尧于是放灌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此不胜天下也。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形戮者相望也。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明哲目光呆滞,嘴里念叨着什么。除了泠然,大伙皆不知明哲此意何为。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道藏三千,相与为一。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本以为你上山求道,求的是治世之道,不曾想,此乃修身养性之道!”泠然泯然一笑,自顾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不像其他人那么担心明哲,悠哉闲哉,品茗闻香。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浮生不若梦,孤影照惊鸿。九霄华梦,似梦非梦,因念而行,因心而动。”

    明哲终于缓了过来,他望着泠然,面无表情,目光坚毅,似在告诉泠然,他已看破虚实。

    “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不愧是道宗教出的弟子,亦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泠然望着明哲,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泠然和明哲的对话,颇有深意,就连平日里颖悟绝伦的鸢儿也听不懂。清寒虽是道宗的弟子,但她以修行为主,道藏三千,未曾熟读。明哲说的那些道理,她也只能模模糊糊听懂一点,至于那些道理是什么意思,冰雪聪明的她也有犯难的时候。

    “哥哥,你和泠然姐姐在说什么?鸢儿为何听不懂?”鸢儿一脸茫然。

    “听不懂没关系!哥哥也听不懂呀!”明哲抚摸鸢儿的小脑袋,打趣道。

    鸢儿握着明哲的手,一双水灵的眼眸望着他,嫣然一笑,“哥哥别哄鸢儿开心啦!鸢儿天生愚钝,听不懂那些道理,但只要是哥哥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你这么相信哥哥,不怕哥哥骗你?”明哲反问道。

    “不怕呀!因为你是我哥哥!”鸢儿的笑容天真烂漫,那一双眼眸清澈明朗,她虽无泠然那般超凡脱俗,却有一颗平易近人的心。

    明哲轻轻捏了下鸢儿的脸颊,目光中流露出不舍,“我的傻鸢儿,迟早有一天,被别人骗了去!”

    “鸢儿不怕!有哥哥守着鸢儿,歹人不敢靠近鸢儿半步!”鸢儿抱着明哲的胳膊,嬉皮笑脸道。

    “只怕我终会离去!”这句话明哲没敢说出口,他舍不得鸢儿,和当初一样,但他已不是以前的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有些事难分取舍。

    “师兄,你没事吧?”清寒慰问道。

    “雪驰丹炼得不错,颇得师父真传!我这个师兄自叹不如啊!”

    清寒羞涩道:“师兄,你就别说笑啦!清寒那点炼丹功夫还是你教的,后来幸得师父他老人家指点,炼丹术有所精进,但若不是师兄夯实基础,清寒也到不了这一步!”

    “你可别谦虚,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是你自己的努力,与师兄可没太大关系!再说你我相见到相识,不过一月,之后我便下山了,说起来我这个做师兄的,一点也不称职!这些年来,也没去仙山看望你,这都是师兄的错,你若不责怪师兄两句,师兄这心里过意不去呀!”

    “师兄可别这么说!虽然只有一月的相守相伴,但清寒很清楚师兄的为人,师兄肩负重担,上山求道,求的是治世救民之道,师兄有师兄的重任,清寒若把师兄强留下,清寒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可别把师兄说得那么伟岸,我只是一个凡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不为追逐名利,只为无愧于心,却辜负了一个又一个相信我的人!连身边人都守护不了,有什么资格守护天下人?槐序这句话把我骂醒了。我不过是个凡人,何必顾虑那么多与我无关的事?但我放不下,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我不得不活得伟岸,不得不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明哲语气低沉,心里千思万绪。

    “有的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别人,就是我!这是你说过的话,今日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难以置信,但的确如此!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负重前行罢了!”

    韵儿难得与明哲意见统一,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她说的不错,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别人的负重前行!

    有的事,总要有人去做。若攀高,便将高山夷平;若逆流,便将江河斩断!保朝堂之无虞,万民之无忧,江山之百年矣!

    “看来我不该待在这里!”泠然讪讪一笑,“亲妹、义妹、师妹,三个人都向着你,只有我一个外人。不过也没关系,你的事已经办完,我也该走了,这杯茶便为我送行吧!”

    泠然举起茶杯,意欲饯行。

    “你若走了,我一个人可处理不了那么多事!”

    “你一个人或许做不了那么多,但有她们在你身边,至少能为你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再者你的那些事我向来不过问,我只在乎你的安危,你若无恙,我便无忧。奉劝你一句,天枢这件事,能掺和就掺和,掺和不了,就躲得远一点,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或许不是他的对手,这不还有你吗?”

    “你希望我留下来,你身边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就连我的亲侄女,也希望赶紧走!”泠然望向韵儿,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小姑,你误会了,韵儿不是这个意思!”

    “解释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小姑不在乎!韵儿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小姑很欣慰,不过小姑得奉劝你一句,别只顾着眼前的得失,往往不起眼的,却是最致命的,你喜欢的这个人,城府颇深,他身边的人也不简单。你可要小心,别进了别人的套!”

    泠然的目光落在鸢儿和清寒身上,鸢儿的底细,她一清二楚,不足为惧,她担心的是清寒,这个娉婷袅娜、秀色可餐的女子,长相倾城,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落俗尘的仙气,她是道宗的弟子,凌云的师妹,常年隐居仙山,不谙世事,身上带着一股仙气,不足为怪。但在仙泽之下,泠然察觉到了一丝冰霜刺骨的杀气,虽然清寒隐藏得极好,但还是难逃她的法眼。

    清寒也察觉到了,泠然正盯着自己。在别人面前,她或许无惧,但在宗师面前,她的手里捏了一把汗,心怦怦直跳,屏息凝气,直觉告诉她,泠然已经看透了自己,再精湛的敛气术,也逃不出宗师的法眼。

    “你这么说,我很难堪啊!”明哲尴尬一笑。

    “你欺负了韵儿,我这个做小姑的,不为侄女出口气,也说不过去吧?”泠然调侃道。

    她看得出明哲是故意岔开话题,或许是她对清寒的刻意过于明显了,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护着师妹。

    “你说我欺负了韵儿,不见得吧!我哪一次不是哄着让着,何来欺负一说?不过话说回来,韵儿若真的生气了,我倒有一分欣慰,至少在她心里,还有我的存在!”

    明哲这番话,说得韵儿脸都红了,她使劲拧了一下明哲的胳膊,羞涩道:“明哲,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在乎你?”

    明哲捂住胳膊,一脸痛苦,“韵儿,你属牛的吧?这么大力气!”

    泠然本不想说什么,但他俩这拙劣的演技,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好了,你俩别搁这儿闹腾了!一唱一和,做给谁看的?你俩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卖弄了!”

    “小姑!”韵儿黏着泠然。

    “别跟我撒娇,要撒娇,去找明哲,他才是你哥哥!”

    泠然这句话,震惊在场所有人,连明哲也呆住了,嘴角微微颤抖。韵儿的身世是绝密,在场除了他和泠然,谁也不知。鸢儿恢复了记忆,应该记得小穹,但她不一定能认出。泠然这么说,不是故意的吗?把一切挑明,叫他情何以堪?

    “小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是他的妹妹?这位才是!”韵儿指着鸢儿。

    “这位是他的亲妹,这位是他的师妹,你是他的义妹!”

    听了这话,明哲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说出来,不然他真不知如何面对鸢儿。

    明哲是轻松了,韵儿不乐意了,她喜欢明哲不假,但她从未想过做明哲的妹妹,更没想过与鸢儿争哥哥。她承认羡慕鸢儿和明哲,但从未想过拆散他们,她也自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拆散这对兄妹,他俩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而她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韵儿摇摇头,踉跄着后退几步。

    “不,你可以!”鸢儿的话震惊了所有人,包括韵儿在内。

    “鸢儿,你可知……”韵儿话还没说完,鸢儿抢先一步道:“鸢儿知道韵儿姐姐的心意,哥哥欠你一个结果,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便让他来还吧!”

    鸢儿的目光很坚定,也不知她是经历了多少挣扎,才会说出这种话。以她的性子,当然不舍得把哥哥让出去,却又不得不让。有因必有果,与其螳臂当车,不如顺其自然。在她看来,即便明哲身边多了个韵儿,也撼动不了自己在明哲心中的位子。她与明哲的关系,血浓于水,可不是旁人几句话就能撼动的。

    韵儿难以置信道:“鸢儿,你真的愿意?”

    鸢儿点点头,欣然道:“当然!”她走到韵儿身前,凑近她的耳畔。

    两人嘀咕了半天,明哲一句话也没听见。

    不是他不想听,而是泠然一直盯着他,他随便一个小动作,泠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鸢儿、韵儿,你俩在说什么?”明哲尴尬一笑。

    两人相觑一笑,不言而喻,唯有清寒和明哲两个人还蒙在鼓里。

    “你俩别打哑谜呀,说句话好不好?”

    韵儿展颜一笑,“哥哥想知道什么?”

    明哲呆住了,不为别的,这一声哥哥,叫他猝不及防。

    韵儿看见明哲呆住了,噗呲一笑,“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一定是幻听了,对,一定是幻听了!”明哲自我催眠。

    韵儿嘴角微扬,漫步走上前,靠近明哲的耳畔,“哥哥,你怕什么?”

    明哲条件反射,直接弹开,“等会儿,我理理关系?”他一脸茫然,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和韵儿的关系就上升到这般地步。

    “她俩说的悄悄话,不会是这个吧?”明哲大感不妙,“不会吧,我这么惨的吗?”

    “惨?何出此言?难道哥哥嫌弃韵儿吗?”韵儿撅着小嘴,楚楚可怜。

    “鸢儿,救我啊!”明哲算是彻底没辙了。

    “哥哥,你怕什么?你是鸢儿的哥哥,韵儿姐姐是鸢儿的姐姐,如此说来,韵儿姐姐不就是哥哥的妹妹吗?”鸢儿的话好有理,无懈可击。

    明哲可就叫苦了,欲哭无泪,“我的鸢儿啊,关系可不是这么乱攀的,搞不好会出事的!”

    鸢儿拉着明哲的手,撒娇道:“哥哥,你看韵儿姐姐娉婷袅娜,多少男子羡慕都还来不及,你怎忍心拒诸千里外?再说鸢儿都已经答应韵儿姐姐了,你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可这也不能混为一谈啊!鸢儿,你这样做,真的很让我为难啊!”

    明哲欲哭无泪,心里苦不堪言。

    他能有什么办法,不听鸢儿的,她又要生气,听鸢儿的,他又很为难。

    明哲摇摇头,长叹一气。他走到屏风前,背对大伙。

    望着他的背影,韵儿似笑似哭。鸢儿也没想到明哲竟如此决绝。

    “韵儿姐姐……”鸢儿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泠然默默望着,清寒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许此刻无声胜有声。

    明哲停下脚步,透过窗户,天依旧蔚蓝,云卷云舒。

    “宠辱不惊,坐庭前,看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旻间,云卷云舒。世事难料,白云苍狗,或许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对不起,韵儿!”

    他没有回头,只是喊了句:“愣着干嘛,带你们去个地方!”

    鸢儿一动不动,凝视着明哲的背影。

    “既然不想去,那我一个人去好了!”明哲说话决绝,不容置喙。

    鸢儿很为难,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般地步,如今她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你们且去吧!”韵儿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不必管我,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这茶楼的风景不错,我就待在这里,无事赏赏花,欣赏欣赏落日余晖,也别有一番韵味。”

    窗外飘进一片玉雨花,落在韵儿的手中,望着明哲决绝的背影,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儿。

    微风拂过她的秀发,也带走了她手中的玉雨花,残留在手心的花香,是她唯一的念想。

    明哲深吸一口气,沉下心,“要去就一起去,不去就谁也别去!不过我得提醒一句,这个地方有你们想要的答案,机会仅此一次,决定权在你们手中!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独自一人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