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波折,明哲与诗瑶终于谈妥了。
“明哲,话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大可放心,我陆渊说过的话,定会做到,绝无反悔之意!”明哲信誓旦旦地说。
“好,我信你!钱我已为你备好,就放在马车上,你可随时取走!”诗瑶指着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
明哲越想越不对劲,一千两黄金可不是笔小数目,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她是断定自己会找她借钱,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诗瑶,你找我,可不是说清当年事这么简单吧?是不是自我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面对明哲的声声质疑,诗瑶想回避,也回避不了,“你说的不错,你的行踪我确实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行踪我绝未向他人透露半分,你遇到的刺杀都与我无关。”
明哲也从未怀疑过诗瑶,他相信诗瑶不会做出加害于他的事。不过诗瑶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京城之中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占多数,屈指可数。在这些人中,实力雄厚,位高权重,可调动八品、九品的人,寥寥无几。
南宫明、武召、诚王,当然还有宫里的那位,这几人的嫌疑最大,今夜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其中一位。
本来明哲还没有头绪,但转念一想,诗瑶出现在这里,未免也太过巧合,还有那位户部尚书之子张枫,他的出现也出乎意料,也正是他的介入,明哲才有机会摸进怡红楼,见到玉雪。如此说来,这位张公子还真是“功不可没”。
诗瑶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当他提出借一千两黄金的时候,诗瑶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和平静地说,他不会是要为玉雪赎身吧?刚才明哲只顾着借钱,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诗瑶的表情和行为确实是有些反常。如此说来,今晚诗瑶找他的目的,不单单是说清当年事,也是为他借钱一事而来。
明哲知道诗瑶不会有这样的心机,她绝不会事先料到,明哲会找她借钱。只能是有人事先告诉她,叫她带上一千两黄金,在这里候着,就等明哲借钱的这一刻,为其解燃眉之急。
明哲将今夜经历的所有事都回想了一遍,然后再将零碎的线索拼接在一起,终于确定了今夜的幕后主使,“诚王,你这一步棋下得可真好!”
转眼间,明哲变得很奇怪,他皱紧眉头,沉着脸,嘴里不停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诗瑶莫名感到害怕,“明哲,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明哲缓过神来,看见诗瑶如见鬼一般望着自己,眼神里透露着恐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事想的太入迷,举止奇怪,吓到了诗瑶。
“诗瑶,你没事吧?”
明哲好心问候,诗瑶却下意识地往后退,看上去很畏惧明哲,看来她还没从刚才的阴影里走出来,心有余悸。
“抱歉,想事想的太入迷,吓到你了!”明哲满怀歉意地说。
看见明哲恢复正常,诗瑶松了一口气,“无妨,我没事!对了,明哲,我好像听见你提起我爹,你不会怀疑我爹是幕后主使吧?”
明哲正想问诗瑶这件事,“诗瑶,我缺钱这件事,是不是你爹告诉你的,叫你准备好钱,在这里等我?”
诗瑶点点头,“不错,正是我爹的主意!”
明哲恍然大悟,今夜发生的种种,都在诚王的预料之中,他便是幕后主使。
诚王弄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看看明哲的实力,看看他出去游历十年,成就如何。若明哲不进反退,诗瑶交到他的手中也就没有意义了,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诗瑶。若明哲能以一己之力战胜两名九品高手,就能说明在过去的十年里,他的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他有能力保护诗瑶,诗瑶交到他手中无疑是明智的决定。
为了试探明哲的实力,咱这位诚王爷,宁愿牺牲两名九品高手,也不愿看到诗瑶在他手中遇见任何危险。若明哲过不了这关考验,他的生死也就没有意义了。
不得不说,咱这位诚王爷,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欲,视人命如草芥,两个九品高手就这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明哲也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若胜便是官子,若败便是弃子。
当今圣上都没他这般的狠劲,诚王无论是心性还是筹谋,无疑是皇帝的最佳人选,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人算终是敌不过天算。就在宫内上下都认为太祖要把皇位传给诚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诚王被查出结党营私,笼络六部官员,要知道太祖平生最恨有人结党营私,笼络官员,此事一传出,京中就炸开了锅,宫内宫外都在议论此事,曾经站在诚王这边的大臣,也都倒向先帝这边。太祖修改诏书,罢免诚王的执政权,传位于先帝,但又不忍心贬谪诚王,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怕他公然违纪,也是皇族血脉,便封其为亲王,但其终身不可执政,也就是名义上的王族罢。
时维九月,太祖驾崩,天下缟素,全国哀悼之时,也是诚王卷土重来的最好时机。他安插在六部中的党羽虽然被太祖铲除,但在六部中还有大部分官员支持诚王,况且先帝登基不久,势力还不稳固,若此时举事,必定成功。
哪知诚王无意于此,终日为父服丧,沐浴更衣,焚香净身,不再过问朝中之事。那些支持诚王的官员,登门拜访,意图劝说其起兵举事,必有可乘之机。却不想,诚王厉声训斥,直接将他们轰出府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先帝根基日益牢固,起兵举事已然不可。诚王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整日闲散于府中,朝中大臣登门拜访,他待之以宾客之道,却从未提及皇位一事。朝中诸事,若非先帝传唤,诚王也从未踏足朝堂。在大伙的眼中,诚王是真的放下了当年之事。
先帝继位数载,操持政务,日以继夜,最终染上风寒,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尚且年幼,不可主持国家大事。思来想去,先帝只能请诚王出山,暂代太子摄政,维持朝堂,操持政务。
太祖诏书,明文规定,诚王不可摄政,所以一开始诚王是拒绝的,但往日不如今夕,朝堂政务必须有人主持,故而诏书切峻,急于星火,诸臣逼迫,催其上道。朝堂的局势风云变幻,每个人心中各怀鬼胎,诚王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堂乱作一团,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暂代太子摄政。
先帝病危,诚王执政,那些在背后支持诚王的官员眼看时机来了,暗地里朋比为奸,拉拢各方势力,为诚王卷土重来创造机会。他们觉得这么多年诚王表面上无所作为,只是畏惧太祖的诏书,心里早就对皇位垂涎欲滴。他们瞒着诚王,为其牵线搭桥,统筹全局,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起兵举事,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先帝驾崩之夜,时机成熟,乱臣贼子拥诚王为帝,率领军队迅速包围皇宫,凡是反抗,皆斩无论,逼迫太子禅位于诚王,不惜火烧寝宫,欲焚先帝之遗体。
官兵围堵,四面楚歌,太子虽年幼,却也知其狼子野心,纵使反抗,也无能为力。正当太子心如死灰,欲随先帝而去,宫外一声巨响,南宫世家的铁骑踏破了宫门,与乱臣贼子厮杀。
南宫世家的铁骑号称天下第一,所到之处,无能人挡。这是先帝与诚王的计谋,以诚王执政为诱饵,钓出隐藏在朝堂中的乱臣贼子,将其一网打尽。
这些对诚王忠心耿耿的人,死到临头都还不知道,害死他们的幕后真凶正是他们拥护称帝的诚王。
那一夜,火光冲天,南宫世家的铁骑冲入皇宫,勤王保驾,冰冷的刀刃上沾满了热腾的鲜血,嘶吼声徘徊于九天之上,一具又一具尸体躺在石砖铺就的路上,从宫门延伸到寝宫。
他们被铁骑团团围住,无路可逃,既无生机可言,倒不如放手一搏,兵戈相碰的声音,那是他们最后的呐喊。
长枪刺穿了他们的心脏,鲜血染红了青砖铺就的地面,他们手里的兵器掉在了地上,眼中的希望终是黯然,他们起兵举事,注定不成功便成仁的结局,虽然举事失败了,但他们不后悔,古往今来,能者居之,诚王有能,天地弃之,他们不服,为何先帝平庸却能登上皇位,而比他更优秀的诚王却只能做一位名存实亡的亲王。
今夜举事失败,是天地的不公,是世道的不义,他们有憾无悔!
他们倒在了冰冷的地上,眼睛望着那幽暗的天空,想要伸手却不能及。
他们因诚王而举事,也因诚王而殒命。世事循环,因果报应。
明哲倚靠阑干,望着那孱孱流水,心绪万千,久久不能平复。
回到京城,便遇上这么多事,而且每一件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明哲本不想打搅他们,却不想他们早已盯上了自己。果然应了那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躲不掉的终归是躲不掉,哪怕自己不去做,他们也会找上门。
“明哲,你还好吧?”看见明哲抑郁寡欢的样子,诗瑶有些担忧。
明哲倚阑而起,敞开心扉道:“过去的都已过去,诗瑶,别把今夜我跟你说的话告诉别人,包括你爹在内。别问我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行!”
诗瑶不明所以,但照他说的做准没错,“好,我答应你!”
“你与我同行,你爹那边便劳你费心,鸢儿她们便由我解释,咱们后天便出发!”
“后天出发,这么着急?”
“京城不可久居,看似平静,实则暗涌,每一步都是他人精心布置的棋局,在这里多呆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你爹不希望你卷入其中,最好的方法便是送你离开京城,正巧我来了,也解决了他最大的烦恼。”
“明哲,你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
“你无需听懂,照我说的做即可!后天出发,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做准备,快些去吧!”
“我走了,剩下的这些事……”
“剩下的交给我,你无需操心,快回去做准备吧!后天,东门,不见不散。”
交代完诗瑶,明哲还得处理剩下的事。他从诗瑶手中借到了一千两黄金,正好为玉雪赎身。
明哲拿着银票,从鸢儿身前走过,“那在那儿傻站着干嘛?走啊!”
“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鸢儿看明哲的目光,相比从前,多了一分怀疑。
“是,边走边说!”这一次明哲没有逃避,爽快地承认了。
难得明哲肯说一回实话,鸢儿当然不会错过,一溜烟跟了上去。
明哲跟她说了诗瑶的事,一半真一半假,顺便交代了诗瑶便是赤霄剑主。
鸢儿一听说诗瑶便是赤霄剑主,先是一惊,后又平淡,她算是明哲为何会与诗瑶走的这么近,原来是看中了人家手中的赤霄剑。这也是明哲希望的结果,鸢儿这样想,才不会怀疑他与诗瑶的关系。
当鸢儿提到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明哲不假思索地说:“你俩一个比一个重要!”
“这算什么回答?”鸢儿一脸茫然。
“别钻牛角尖,你的问题我回答了,可不许耍赖!”明哲巧如弹舌,说的话也暗藏玄机,叫鸢儿挑不出毛病。
才这点功夫,玉雪身边便围了一大堆人,武烈挡在玉雪身前,韵儿挡在玉雪身后,尽量维持住秩序。刚才在怡红楼前与武烈竞争的张公子却不见了踪影,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也应该站在玉雪身前献殷勤。除非他的出现,如明哲想的那般,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契机,让他们能顺利摸进怡红楼。
明哲把鸢儿护在身后,朝着人群大声喊:“诸位,且听我一言!”
大伙停止了吵闹,齐刷刷地看向明哲。
“诸位,今夜发生的事,纯属意外,若有惊吓到诸位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
“大侠过谦啦!”大伙并未将明哲的道歉当回事。
这样的打斗场面一般只出现在武侠话本中,难得一见。今夜明哲以一人之力解决掉两名九品高手,大伙拍手叫绝都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明哲?
明哲带着鸢儿走到玉雪身前,将银票递给了玉雪,“玉雪姑娘,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也请你不要失约。”
玉雪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目,惊讶道:“这么短的时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明哲微微一笑,“我人缘好呗!”
既然钱的事已经办妥,玉雪自然也不会失约,“陆公子准备何时出发?”
“后天,东门,不见不散!”
一听这话,武烈就察觉到不对劲,“玉雪,你这是要走?”
此言一出,震惊众人,“玉雪姑娘,你要离开怡红楼?为何?难道跟这位陆大侠有关?”
众人把矛头对准明哲,武烈看明哲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是羡慕嫉妒恨。
“停!别把所有事都往我身上推,玉雪姑娘如何抉择,那是她自己的事,我可从未插手!”明哲义正言辞道。
“陆兄,你可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作后天,东门,不见不散?”武烈咬牙切齿地说。
众人皆知武烈喜欢玉雪,明哲方才这番话,明显是要带玉雪走的意思,武烈肯定以为明哲也喜欢玉雪,所以才要带她走。
“玉雪姑娘,有些事还需要你亲自解释,我就不掺合了!以免越解释越解释不清。”
明哲可不想多费口舌在这些小事上。他走到一边,捡起地上的含光剑,这把无形之剑,若是在白日里,必然看不见,可惜现在是晚上,光线不够充足,这才让明哲有可乘之机。
“武兄,要不我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手里不是有三千两银子吗?我用这把含光剑换你手中的银票,你看如何?”
含光,“商天子三剑”之一,可遇不可求,此剑的价值绝非三千两白银可以衡量。明哲这么做,完全就是笔亏本的买卖,要是遇上对眼的行家,别说三千两,就算是三万两,人家也愿意拿出来。
“陆兄,你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三千两换含光剑,你怕不是糊涂?”武烈完全不相信明哲的话,这简直匪夷所思。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就问你一句,你换还是不换?”
“你可别后悔!”这么赚的买卖,武烈肯定要做。
“接着!”明哲把含光剑丢给了武烈。
武烈凌空一踏,接住了含光剑,轻盈的剑身,锋利的剑刃,精致的纹理,就连剑柄握起来也极为舒服,不愧是“商天子三剑”之首。这波赚大发了!
“银票你就交给玉雪姑娘吧!由她代为保管。”
明哲这一波波操作属实没看懂,就他的亲妹妹鸢儿看不懂她这个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雪姑娘,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陆某便不打扰了!韵儿,咱们走!”
听见明哲喊自己,韵儿与玉雪道别,便跟了上去。
“明哲,你为何要把含光剑卖给武烈?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这么做岂不是亏死?”
“这个嘛,你们不久便会知道答案,等着瞧吧!”明哲故意卖了个关子。
“那刚才站在鸢儿旁边的那位姑娘是谁?她看上去很不一般。”
“这个我稍后再解释,你们先扶住我一下。”
明哲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亏韵儿、鸢儿各自扶住明哲的一边。
“哥哥(明哲),你这是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打了几场架,累了,腿有点不听使唤了,不过无大碍,不必担心!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明哲已经累了一天,现在他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那我们现在回哪儿去?相府还是武侯府?”
“相府吧!那里更安全些!”
鸢儿、韵儿扶着明哲,沿着河岸,一步一步往相府走。
京城一役,风波未止,风云诡谲,孰是孰非。
十大名剑的故事还在继续,杭州之行又将如何?剩下的五把名剑又在何方?
故事未止,且看来日方长,本卷《辛苦遭逢起一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