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娘染上风寒,病情恶化,终是不治身亡。我身无分文,为葬我娘,我只能把自己卖进怡红楼。所幸,我娘生前将剑器舞传授与我,我方能有今日之成就。我爹和我娘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何我们要遭此横祸?公子可否告诉我,我沦落至此,家破人亡,究竟是怪朝廷的无端剿灭,还是怪上官世家的野心勃勃?世人皆知上官世家的权势如日中天,手握重兵,掌控秣房,若是上官世家意图造反,天下无人能挡!即便上官世家没有造反之心,可人心的猜忌,终会酿成一桩又一桩的悲剧。上官世家明知圣上猜忌,却还一意孤行,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之人。秣房因上官世家而崛起,也因上官世家而消亡,此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敢问公子,我该不该痛恨上官世家?”
兜了一圈,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明哲也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玉雪请他前来一叙,看似是为他解答心中困惑,实则是向他宣泄心中悲愤。
上官世家创建秣房,本意是巩固政权,统筹全局,没想到秣房创建不过初代,便就此沦落。上官世家因圣上猜忌,全族夷灭,无一人幸免于难。秣房的管事人因受牵连,也遭遇不测,株连九族,玉雪便是其中一例罢!
明哲迟迟不肯开口,不是他不愿开口,而是不知该说什么。玉雪沦落至此,家破人亡,上官世家难辞其咎。若是当年上官世家能及时收手,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玉雪还是当初的玉雪,受爹娘宠溺,阖家欢乐。可惜一切都已成定局,棋局已成,他们便是弃子,虽千载万劫,亦不可逆转。
“玉雪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怨恨上官世家,若不是上官世家的一意孤行,你也不会家破人亡,沦落至此。你谩骂上官世家也好,咒怨上官世家也罢,上官世家皆无怨言。”
明哲不知如何补偿玉雪,或许只能让她宣泄心中的悲愤。上官世家做错了事,害得许多人白白丢了性命,这是不可否认的。上官世家惨遭灭族之灾,世上已无上官世家,明哲就算想补偿玉雪,也拿不出任何赔罪之礼——生命无法以金钱衡量。
玉雪冷笑道:“上官世家皆无怨言,公子说得轻巧!敢问公子,你凭什么代表上官世家?上官世家做错了事,就该让上官世家站出来,而不是你一个无关之人在这儿忏悔!”
明哲有些不理解,玉雪既然对自己说了这些,那她一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何说自己是一个无关之人?难道她是想让自己亲口承认?
“哥哥,你和玉雪姑娘到底在聊什么?为何鸢儿一句话也听不懂?”鸢儿还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明哲悟出了玉雪的意思,她不是刻意隐瞒他的身份,而是不想在鸢儿面前揭穿他。鸢儿才是无关之人,她不想鸢儿和她一样,受到伤害。
“旧事重提罢,伤感而已,无需在意!”明哲挤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看见明哲对鸢儿的微笑,玉雪不忍心道出实情。她也曾拥有过父母对她的微笑,哪怕只停留在记忆里,也挥之不去。
“我的故事已讲完,是时候履行我的承诺了!”
玉雪掀开珠帘,拿着一幅画卷,走到明哲身前。她的容颜依旧,只是多了一分憔悴,她特地换了一身素衣,发髻上缠着白色发带,浑身缟素,明哲看得出她这是有意而为之。
“几日前,妾身画舫遇难,幸得公子相救,也多亏公子找回我娘的遗物。想必那日公子已经察觉到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那个盒子呈长条形,长度约有三尺多一点,重量也不轻,里面放的应该是一件铁质器物。明哲本想着打开盒子一看究竟,但由于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明哲根本来不及打开盒子,也就错过了最佳的机会。今日玉雪有意提起这个盒子,莫非盒子里的东西便是轩辕剑的线索!明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离轩辕剑的秘密仅有一步之遥。
“这个盒子是我娘的一位故人交予她的,里面的东西也只有我娘知道。我娘临终前,把盒子托付与我,并嘱咐我一定要等一位手持七星龙渊和承影的人前来,把盒子交予他。当时我在画舫上看见鸢儿姑娘使出承影剑,陆公子使出七星龙渊,就料到我娘口中那人便是指公子。今日邀公子前来,一是诉苦,二是完成我娘的遗愿,将盒子交予公子。”
轩辕夏禹的线索近在眼前,明哲心里激动无比,按捺不住,他这一路为寻找轩辕剑损心耗神,历经艰险,好不容易看到一点苗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那便多谢玉雪姑娘!”
明哲摊开双手,就等着玉雪把盒子拱手奉上。
过去许久,玉雪不为所动,明哲当场就纳闷了,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难不成她还想赖账?
“敢问玉雪姑娘这是闹的哪一出?”
玉雪不失礼貌地微笑,“公子莫慌,且听妾身一言!这个盒子的东西无非就两样,一件是妾身手中的画卷,另一件尚不可告诉公子。”
“这是为何?”明哲很是不解,这东西本来就是要交予他的,玉雪一而再再三地阻挠,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雪知道明哲不理解她这番举动,不得不解释道:“公子不必担心,这东西我迟早会交予公子,只是想请公子先听我讲完画卷的事,之后我再将另一件东西双手奉上。”
明哲尴尬道:“原来是这样,是在下误会玉雪姑娘了!还请玉雪姑娘不要介意。”
“无妨,那便请公子细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玉雪打开画卷,画卷上的风景,不是别处,正是杭州西湖!
西湖南、西、北三面环山,东邻城镇,南部与钱塘江隔山相邻,湖中白堤,东起“断桥残雪”,经锦带桥向西,止于“平湖秋月”,长约两里。西湖断桥位于杭州北里湖和外西湖的分水点上,一端跨着北山路,另一端接通白堤。据说,早在唐朝断桥就已经建成,断桥之名得于唐朝。其名由来,一说孤山之路到此而断,故名;一说段家桥简称段桥,谐音为断桥,桥的东北有碑亭,内立“断桥残雪”碑。
提及西湖,就不得不提闻名宇内的西湖十景: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双峰插云、雷峰夕照、南屏晚钟。西湖十景各擅其胜,组合在一起又能代表西湖胜景之绝。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四季之景——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
“苏堤春晓”景观是指寒冬过后,苏堤报春的美妙景色。
苏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栖霞岭下,全长近三公里。杭州知州苏轼,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构筑而成。后人为了纪念苏轼治理西湖的功绩,便将此堤命名为苏堤。
长堤卧波,连接了南山北山,给西湖增添了一道妩媚的风景线。
漫步苏堤,新柳如烟,春风骀荡,好鸟和鸣,意境动人,故称之为“苏堤春晓”。寒冬一过,苏堤犹如一位翩翩而来的报春使者,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最动人心弦的,莫过于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置身堤上,勾魂销魂。每当春风吹拂,苏堤上杨柳吐翠,艳桃灼灼,长堤延伸,六桥起伏。晨曦初露时,湖波如镜,桥影照水,鸟语啁啾,柳丝舒卷飘忽,桃花笑脸相迎。置身堤上,湖光胜景如画图般展开,多方神采,万种风情,任人领略。
曲院风荷位于西湖西侧,此有一座官家酿酒的作坊,取金沙涧的溪水造曲酒,闻名国内。附近的池塘种有菱荷,每当夏日风起,酒香荷香沁人心脾,因名“曲院风荷”。
曲院风荷最引人注目的仍是夏日赏荷,迎薰阁便是一个好去处。登阁远眺,可见“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好风景。清风徐来,荷香阵阵,沁人心脾,化人烦忧。迎薰阁下,那些咏讼荷花的不朽诗句,向人们展示“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风亮节。
一湖碧绿的荷叶,在夕阳的余辉中轻轻摇曳。绿叶中零星点缀着粉白的荷花。花大都含苞未放,似羞涩的少女亭亭玉立,而绽开的又如绰约的美人风情万种。午后,曾下了点雨,那田田荷叶上,凝结着一颗颗雨珠。风过处,雨珠和着光影滚动着,晶莹剔透,闪闪烁烁,让这一池莲荷更显芬芳有致……
“平湖秋月”景观是指每当清秋气爽,西湖湖面平静如镜,洁的秋月当空,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颇有“一色湖光万顷秋”之感,故题名“平湖秋月”。
西湖秋夜之月,自古公认为良辰美景,充满了诗情画意。平湖秋月高阁凌波,绮窗俯水,平台宽广,视野开阔,秋夜在此纵目高眺远望,但见皓月当空,湖天一碧,金风送爽,水月相溶,不知今夕何夕。
每当瑞雪初霁,站在宝石山上向南眺望,西湖银装素裹,白堤横亘雪柳霜桃。断桥的石桥拱面无遮无拦,在阳光下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驳的桥栏,而桥的两端还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依稀可辨的石桥身似隐似现,而涵洞中的白雪奕奕生光,桥面灰褐形成反差,远望去似断非断,故称“断桥残雪”。
伫立桥头,放眼四望,远山近水,尽收眼底,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深刻印象。(上述文段皆源于网络,略有删减修改。西湖十景闻名遐迩,若有机会不妨亲自看看,定不会失望。文段占据本章过多篇幅,至此不再细说)
画卷上描绘的西湖之景,细腻而端庄,绚丽而质朴,充分展现西湖之景的同时,带有作者独特的风格。
欣赏画作的同时,明哲的目光放在了画卷角落的题诗上,这是一首七言诗,诗中描绘的景色正是西湖四景:
阳春三月天气新,湖中丽人花照春。
满船罗绮载花酒,燕歌赵舞留行云。
五月湖中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靓妆玉面映波光,细袖轻裙受风举。
芙蓉秋晓传清香,西施初洗匀新妆。
中秋月魄两相照,玉壶皎洁无纤芒。
严冬凛凛霜雪天,银山玉树相钩连。
薄雪远草相掩映,似无似有虚无间。
百年人事有尽处,四时景物无穷年。(选自宋代诗人程安仁之作《西湖四景》)
诗中描绘的景象,正好对应了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春去秋来,四季变更,西湖景色依旧,人事却有尽处。西湖之美留下的是风景,带走的是岁月。
这幅画明哲看得懂,诗也读得懂,唯独不懂这幅画的意义。这就是一幅简简单单的风景画,说它有多出色,明哲看不出,瞧墨迹,这应该是一幅新画作,年代不会太久,与他手中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大相径庭,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明哲甚至怀疑,这幅画是玉雪为了蒙骗他,特地找人现作的。
“玉雪姑娘,你怕不是拿错画了吧?这幅画明显就是今人之作,与轩辕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若想蒙骗我,倒也用点心吧!”
玉雪当场就来气了,她好心好意拿出画卷,交予明哲,可听明哲这语气,似乎一点都不信任她。
“陆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随便找了一幅画,编造谎言,声称此幅画与轩辕剑有关,意在蒙骗你,独自占据盒中之物,我说的对吧?”
“玉雪姑娘莫气,陆某可没这么说过。我只是不明白,这幅画与轩辕剑有何关系?我手中这幅《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好歹为我们指明了方向,而你这幅《西湖四景》,除了描绘西湖风景,我实在找不出与轩辕剑有关的线索。”
玉雪忍俊不住,噗呲一笑,“陆公子,我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仅凭一幅画便可推断出轩辕剑的线索在我身上,为何如今换了一幅画,你就看不明白了?明明线索如此明显,为何你就是看不破呢?”
经玉雪这么一说,明哲若有所思,他仔细打量了这幅《西湖四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停留在诗题上,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的意思是,轩辕剑藏在杭州西湖?”
玉雪欣然一笑,“公子所言不错,这幅《西湖四景》与公子手中那幅《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一样,都是指向性线索,只提供大概方向,不细说其中原委。”
明哲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好家伙,我费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才弄到轩辕剑的线索,到头来还得去一趟杭州,这叫什么事!”
看见明哲欲哭无泪的表情,鸢儿很清楚他此刻心里的感受,“哥哥,你没事吧?”
明哲脸上的笑容再也架不住了,愁眉苦脸地说:“我的鸢,我们白忙活了!”
鸢儿并不觉得他们这一路走来,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没事啊,大不了我们再去一趟杭州!反正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我们也都挺过来了,也不怕再走下去。轩辕夏禹本就是传闻中的宝物,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那天下这么多人费尽心机,踏遍千山,淌过万水,但都无功而返,岂不是荒废了一生?其实我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别人寻求轩辕夏禹,穷尽一生,也无半点线索,而今我们已经知道轩辕夏禹就藏在杭州西湖,离我们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再说,还有韵儿姐姐陪着我们,鸢儿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轩辕夏禹!”
明哲收起沮丧的表情,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摸了摸鸢儿的头,欣慰道:“傻丫头,你还真以为你哥如此脆弱?我当然知道寻找轩辕夏禹本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遇到一点挫折,便就此放弃?我做不到!你说的对,风风雨雨我们都挺过来了,还会在乎这一点小小的挫折?我的鸢儿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一遇到挫折,就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好嘛,哥哥又故意寻鸢儿开心!”经明哲这么一说,鸢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明哲是故意装作沮丧的样子,好试探她的决心,亏她还信以为真,一本正经地安慰明哲。
看见兄妹俩小打小闹,玉雪不由得想起了往昔,她也总爱开玩笑,没事就捉弄下人。她的爹娘从不训斥她,即便她做错了事,他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无事发生一样。自从她把自己卖进怡红楼,她的自由便受到了严格管控,就连她想到街上逛逛,都成了一种奢望,她就像一只囚禁在笼子的金丝雀,任人观赏,任人玩弄。
她尽心表演,终于换取了一次外出的机会,那就是那次外出,她邂逅了韵儿。
韵儿与她一见如故,很谈得来,大概这就是同病相怜。她俩相互倾诉,一吐为快。韵儿也和她一样,受他人囚禁,哪怕出行都需要他人“陪同”。名为陪同,实为监视。
自此她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韵儿一有机会,就会来看她。久而久之,她俩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远超过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