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他琢磨不透南宫韵的心思,就连林飞云也搞不懂南宫韵这是闹哪一出。
他不过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让丞相千金为他说情?除非他俩早就认识,搁这儿一唱一和。
“南宫姑娘,你俩认识?”林飞云客客气气地问,不敢有一丝无礼之处。
南宫韵看了一眼他,理直气壮地说:“不认识!”
林飞云的血压直接上来了,他咬牙切齿,面相痛苦,心中谩骂:“我去你大爷的!你俩都不认识,你还替他说话,简直没事找事嘛!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真想一巴掌给你呼过去,让你看看得罪本少爷的后果!”
林飞云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他可不敢对着南宫韵说这些,除非他想不开,非要得罪丞相府的人,自讨苦吃。
“南宫姑娘教训的是,确实是在下无礼了,在下这就给南宫姑娘道歉!”
林飞云正要鞠躬,赔礼道歉,却被南宫韵喊住:“且慢!你这话有问题吧?”
林飞云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你无礼的不是我,而是这位公子,你要道歉也应该给这位公子道歉,而不是给我!”
林飞云看出来了,南宫韵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他作对,今日他不卑躬屈膝,南宫韵是不会放过他的。奈何他拿南宫韵没有任何办法,即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也只能认栽了。
林飞云腆着一张脸,面对着他,不情愿地鞠了一躬,没好气地说:“今日之事确实是林某的过错,惹得阁下不高兴了,还请阁下海涵,林某在此给您道歉了!”
他从未想过林飞云会给自己道歉,属实意料之外,他本想着就这么走了,也不在乎林飞云在背后说什么。没想到南宫韵居然会出面,还帮自己说话,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简直不可思议。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想再待下去,“二位说完了吧,那我可就走咯!”
他径直从南宫韵的身旁走过,就在插肩而过之时,他微微偏过头,看了南宫韵一眼,却不想南宫韵也在看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一双眼睛楚楚动人,清澈明亮,无一丝尘埃,犹如一块似水明玉,晶莹透亮,不染纤尘。他从那一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她。虽无言语上的交流,但他明显察觉到她心里有话想对自己说。
他迟疑了,细细想了片刻,他还是没停下脚步。他不想过问太多尘事,更不想与任何人有何牵连,何况她的身份乃是丞相千金。与其琐事缠身,不如一走了之,此事就当作恒河一沙,自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亏欠谁,谁也不犯谁。
虽说他今日确实欠了南宫韵一个人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要权衡利弊,分清好坏。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事,任何一件事都能毁掉一个人,使其坠入无尽深渊。南宫韵今日帮了他,他不能恩将仇报,对他来说,最好的报答就是不进入南宫韵的生活,作为一位过客,默默走过。
这是他的想法,现实却不一定如他所愿。惊鸿一瞥,百世沦陷,他俩的命运已交织在一起。
“这位公子且慢!”南宫韵喊住他。
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南宫姑娘有何事吗?”
南宫韵振振有词:“今日,我替公子摆平了这件事,公子连一句谢谢都不肯说,提剑即走,未免也太不礼貌了吧?”
“姑娘替在下摆平这件琐事,在下打心底感谢姑娘,奈何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就不稍作停留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有缘,咱们后会有期!”
他背对着南宫韵,抱拳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半分留恋。
南宫韵岂会让他轻易离去,趁其不备,拔出纯钧剑,朝着他一剑刺来。
他察觉到纯钧剑的剑气,正要躲开这一剑,却不料一个人突然冒出来,执剑挡住了南宫韵的偷袭。
执剑人也是一位女子,她的容貌与南宫韵相比,一点也不输于后者。琼鼻杏眼,肌肤似雪,鲜艳的红唇一张一翕,黛色的睫毛微微抖动,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身如细柳扶风,发似瀑布垂落,一身素衣长裙包裹住曼妙的身躯和那一双修长的玉腿。
她的容貌确实惊艳四座,但让大伙震惊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她手中的剑。
只见她手握剑柄,却不见剑身,可大伙明明看到她用一柄长剑挡住了南宫韵的突袭。大伙不敢相信,纷纷睁大了眼睛,却也瞧不出有何异样之处,她手中握着的确确实实是剑柄,而不是长剑。那她是如何挡住南宫韵的进攻的?
南宫韵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回过头一想,她明明看见了此女子手中握着的是一柄长剑,怎么一转眼就只剩剑柄了?
她细细打量此女子手中的剑柄,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我明白了!这不仅是剑柄,而是位于十大名剑之一的精致优雅之剑——承影剑!”
传闻,在春秋时期的一个黎明,卫国郊外一片松林里,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在北面的墙壁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迅速消失,直到黄昏,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那个飘忽的剑影又再一次浮现出来。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天色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这把有影无形的长剑就是承影剑,而这个典故便是后世流传久远的孔周舞剑。
承影与含光、宵练齐名,并称为帝王三剑,后由春秋时期卫国藏剑名家孔周收藏。
关于帝王三剑,世间也流传着一个典故。传闻,来丹为父报仇,曾寻求孔周将帝王三剑其中任意一把借给他,他愿以妻儿作为抵押。
孔周对他说:“我有三把剑,任由你挑选其中的一把,但都杀不死人。一把剑叫作含光,看它时看不见,用它时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触碰到物体,你完全感觉不到物体有实体,它从体内经过也没有任何感觉。另一把剑叫作承影,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面向北方细细观察它,隐约觉得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它触碰到物体,清清楚楚有点声音,它从体内经过,却不觉得疼痛。再一把剑叫作宵练,白天的时候,你能看见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夜间的时候,你能看见它的亮光,但看不见它的形状。它触碰到身体,咔嚓一下就过去了,一过去就又合起来,虽然能感觉到疼痛,但剑刃上不会沾染一丝血迹。”
来丹执意要为父报仇,于是向孔周要了最次的一把剑——宵练。
从此来丹便拿着剑跟踪黑卵,一天黑卵喝醉了酒躺在窗下,来丹瞅准机会,从颈项到腰间斩了黑卵三刀,黑卵也没有觉察。来丹以为黑卵死了,急忙离开,在门口却碰上了黑卵的儿子,于是来丹又用剑砍了他三下,好像是砍到了虚空一样。黑卵的儿子笑着说:“你傻乎乎地向我三次招手干嘛?”看到这一幕,来丹这才相信宵练真的杀不死人了,哀叹着回了家。黑卵醒来后,向他妻子发火说:“你趁我喝醉的时候,脱光了我的衣服,使我咽喉堵塞,腰也疼痛了。”他的儿子说:“刚才来丹来过,在门口碰上了我,三次向我招手,也使我身体疼痛,四肢麻木。他难道是用什么法术来制服我们吗?”
为何这三把剑都杀不死人?是因为此三剑的剑锋够快吗?快的如光、如影、如风。
光不可见,是因时光如梭快比闪电,瞬间可通天地使人无察;影只存于形,是为气随机行,容形而存影迹,似有还无;风有留余,寒热风湿入体即合其身,且皆有症状。
时光、气机、风行都是与人相关之物,各有其制,看似都不会要人命,却也是时时刻刻都在扼住人之命脉。
孔周所言不差,并直言相告于来丹,所谓报仇之事本无需自己动手,自有其死亡之时。奈何来丹不知其意,执意于报仇,最后无非一场空。
南宫韵猜出了她手中的剑,她居然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你也不错啊!手握纯钧,与我也差不了哪里去。”
今日不过是一个寻常无奇的日子,却能见到两把举世无双的名剑——纯钧与承影,这对于周围的观众来说,实乃三生有幸!
南宫韵将纯钧剑插回剑鞘,客气地问:“我与姑娘素未谋面,更别提有啥过节了,姑娘为何出剑阻我?”
她没好气地说:“你明明都帮了他,为何还要偷袭他?莫不是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眼看二人吵来吵去,谁也不让谁,他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鸢儿,别闹了,咱们走吧!”
“鸢儿不走!无论如何,鸢儿今日定要替哥哥讨回公道!”小妮子的脾气还很犟,手握承影剑,指着这群欺负他的人。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知道鸢儿这么做是为了给他出头,可对他来说,只要鸢儿无恙,一切都无所谓。他不想惹事生非,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丞相千金,在整个汴京城,除了皇室就属南宫氏的权力最大了。惹怒南宫韵,对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与其争辩无所谓的公道,倒不如明哲保身,退让一步,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
“傻丫头,你哥我要想讨回公道,还会多费口舌吗?别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连你也不了解我吗?”
鸢儿知道以他的实力,要想对付这群人简直绰绰有余,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面对这群人的无礼之举,却犯而不校,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哥哥,我们真的就这么算了?”鸢儿最后一次确认他的想法。
“若事事计较,人生哪有安闲之刻?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
虽不情愿,但鸢儿还是收回了承影剑。她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唯独他的话鸢儿从未违背。
鸢儿走到他的身前,嘟着嘴,闷闷不乐,看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生哥哥的气啦?”鸢儿的那点小心思,他岂会看不出?
“没有!”鸢儿否认了。
“接着编,我看你何时愿意说真话,”他一眼就看穿了鸢儿在说假话。
他陪在鸢儿身边这么多年,要是连自己妹妹有没有生气他都看不出,他这个做哥哥的,属实不称职啊!
“哥哥,你明明可以……”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鸢儿戛然而止。
“有些事藏在心里就行,不必说出来,”他取出一块手帕,为鸢儿擦汗,“我不是安排你去办事了吗?为何回来得这么快?”
他趁着为鸢儿擦汗,私下跟鸢儿说:“这里人多眼杂,不便说那件事,我看过了,茶铺周围布满了相府的人,应该是南宫韵安排的。看见身旁的那扇窗户了吗?等下看我的眼神行事,若软的不行,那我们只能硬闯出去了!”
鸢儿还以为他就这样离开茶铺,不怕南宫韵带人围上来?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逃跑路线,就等一个时机了。
他擦完汗,折放好手帕,向前走了一步,客气地说:“南宫姑娘,我不知你为何无缘无故就向我出手,或许你有你不得已的缘由,我也不必追问。但我还是想谢谢你今日替我解围,也很有幸见到了十大名剑之一的纯钧。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离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有缘,咱们后会有期!”
他拉着鸢儿的手,正要下楼,却又被南宫韵喊住:“二位且慢!我见二位与我有缘,不如到府上一叙,我也有许多问题想请教二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我们要是不愿意呢?”他故意加重语气,就是想警告南宫韵。
“这里可是汴京城,二位觉得与我争斗能有几成胜算?”她说话的语气逐渐嚣张。
“如此,我倒是很想试一下。”
他握紧鸢儿的手,瞅准时机,朝着身旁的窗户跑去,然后纵身一跃,直接跳下楼。
楼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即便周围有相府的人,他们也不好动手。
南宫韵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使出跳楼这一招,如今他们混入人群,踪迹全无,她也拿他们没办法,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传我令,全城戒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俩给我找出来!”
她传令手下,全力搜捕俩人。相府之人在城里大肆搜捕,无论是长街大道还是巷间小道,都留有相府的眼线。一旦发现他俩的身影,立刻上报。而今整个汴京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他俩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逃出去。
他俩跳下楼,趁机混入人群,避开相府的眼线,偷摸着离开了茶铺附近,然后溜进一座无人居住的宅子,暂避锋芒。
“哥哥,你做了什么,为何她要通缉我们?”
鸢儿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有机会喘口气。一路上只知道跟着他,也没问他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在茶楼里经历了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南宫韵为何无缘无故就要通缉自己。他什么也没做,南宫韵帮他出头也是南宫韵自愿的,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得罪南宫韵。
他把待在茶铺的经过都告诉鸢儿,鸢儿也觉得奇怪:“南宫韵莫不是疯了?无缘无故向你出手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通缉我们,那她之前为何要帮你?前后不一,口是心非,她这种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现在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当下之要是如何离开汴京城,如今我们待在城里越久,就越危险,鬼知道南宫韵何时会找上门来,现在城里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我们只有暂时离开汴京城才能躲避她的追踪。”
他和鸢儿一样,都不愿离开汴京城,奈何南宫韵发疯似的搜捕他二人,他俩再不离开,一旦落入南宫韵的手中,鬼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瞧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可以趁着夜色,翻过城墙,离开京城,暂避锋芒。待风声过去了,我们再回来调查那件事也不迟。”
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有其他选择,他俩也不会离开京城。他们费了好大劲,千里迢迢,来到汴京城,而今事还没办完,就得离开,这叫他们如何舍得?
不舍得也得舍得,自身安危是最重要的,其他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哥哥,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是黄昏,那我们……”话说到一半,他却欲言又止。
他抬头看向黄昏的天空,落日的晚霞很美,却仍敌不过内心的悲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必了,她来了!”
此刻,南宫韵孤身一人,站在房顶上,看着这对兄妹,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得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