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归服,是孙权、步骘一类的高层密议并考虑日后可能会有的情况。
至于蒋休等在每日公务后,就没有太多紧迫的要求了。甚至“吏五日得一下沐,言休息以洗沐也。”五日一休,正在今日。
“黄议曹、蒋决曹,告归之乡。”专门负责此事的人遵先时习俗,拿着木刻,在载有二人名字的筒上录记三次。
二人带着从韩综处借来的百人卫队,北去安乡。
“休假三日,往后本月可都在公堂了。”
蒋休骑匹性温的马,调转方向,去后队指挥。在前方的黄柄闻声没有拉停马缰,二人各司其职。
一日一夜,先东后南,由南向北。撇开三老们问候外,多留意这一队人马的,只有先前位尊过的吴鸾。
再见到她时,她已弃戎装,布衣圆屐,包起头发,还系有男女遮羞皆用的“蔽膝”。同其他的年轻妇女拿着几个干净的陶碗。
妇人们瞟一眼马上黄柄的在意神色,知趣拿走吴鸾带的一份,说笑着离开了。
“故太守女,黄柄来此拜访,是为郁林。”
吴鸾弯膝,说道:“去门外商谈吧。”
黄柄下马后向还在马背的蒋休行军礼:“蒋君去南乡寻蒋壹、阵友定二人,我先处理郁林一事。”
“好。”蒋休在路上特意听谈起女子穿圆屐的含义,男子为方,是有圆顺方之义。
二人来到南乡栅门,破碎断裂尽为修缮,几个役夫打着哈欠,就坐卧在其中,聊着家常,如果谈到战事,会以“过去了”掩住一些复杂情绪。
突然听到马鸣声,他们几乎难以忍受的全立起来,一看见门口停下的吴鸾,有人跳出来缓解气氛:“那个妇女……我内人认为很和善。”
“……行了!一群人在这偷听?”有一老汉不知道是见了黄柄的常服,还是觉察不适,起身走向保持距离的二人。发现一个大问题。
栅门不大,自己走在中间,让左妇女、右官吏迎接自己吗!
黄柄先提步出门,老汉一眼不顾地走入乡中。一人起而众随,黄柄表示歉意的目送最后一个人离开。
“我听各乡的三老们都说,士燮已从江东?”吴鸾首提语状。
“是的,刺史以势,交趾愿顺。”
吴鸾有些自嘲似地说:“联山人欲入广信。现在看,士夑四郡尚服,我是太过失势了。”
“是的,山人不服王化,略获民即谋利,不予民生,必难联合。”
吴鸾连忙摇头,回应道:“杨元突等辈不服教化?”
黄柄被噎了一下,看吴鸾其人,难以启齿。对方则并不急于追问,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汝观杨元突等人,以何观想?”
黄柄正肩背,思有叹:“山重河间,人在其中,风化难矣。其中也有汉人,为强宗骁帅兜售其谋,或自保,或为乱。有杨元突者,难见。”
“嗯,杨元突赖汝教通,便是之前有人代之。”
黄柄这时也不急于作答,守口像唇边生棘,明白接下来的话不能由自己揭开,无论如何对列,如何进行。
吴鸾饶有耐心的等待,面色柔和,绻从这份突然到来的宁静,虽然,这份神容是关不住的。
吴巨深知郁林与苍梧交界,与赖恭斗,同士燮抗,不能再与山民战。但他们不缺奇珍异宝,缺少的是人,是对入山民中急欲正身的人,譬如从荆州逃来的士人。
前世外夷入中原固有成例,周之襄公、晋之献公等,弃仇捐嫌,又能借兵伐敌,此非违大名。物色人选,收留的侍女李鸾恰可假手,不过属吏中的决、议二曹认为“有失汉统”,情势危急,无可顾及,杀之无妨!
黄柄当时劝说杨元突背盟所述“民多从旧,效于吴鸾”一例,若她在场,当场指斥无用,助其矫正,当是无妨的。吴巨多年外放,属吏已多有怨,再允她政在广信,仇隙甚明。
结交山民中的服策文士,既相通文以传命,也利借彼而抑夷。不过,时势难料,那从荆州南逃的北士不服湿热,一命呜呼,留下了寡者与襁褓。
好歹杨元突惜念难交汉士的友谊,命众抚养,暂从穿上蛮装的吴鸾,这样眼睛看着舒服点。
黄柄入郁林抚众,亦像当年那个北士。听杨元突推说出这样的事,百思游走,无一主流。
“呼,以杨元突的性子很难像黄议曹……知言或知不言吧?”吴鸾看着这身衣裳,打散尘士,不顾另一人刹然回神,追问道:“当时同行的蒋决曹呢?”
“蒋君在南乡,说汝可去寻之。”黄柄不作思考,惟有直言。
“好。”
吴鸾不久找到了那几位妇人,同为四处建设的乡民端饭送水。一日忙碌,又是黄柄骑马来寻,她合帖心神,静然从之。
再踏上这片自己攻下的乡里,屋舍少有破坏,民众集聚向一处拥去,甚至有兵士奔走相告:
“郡吏打反贼,来看,来看!”
黄柄将马交于这位传告人,他今天晚上又多了一份任务。
等二人来到乡中本为捕贼练武的空阔开地,那里已搭了一个木台,上有两人,一人脸涂色料,黑白交煞显得面色诡奇,戴着啬夫的帻巾,俯视另一尽套皮甲,跪倒在地之人。
“嘚!汝可知吾判你为何事。”
“我有何罪!”
“还嘴硬!”这人隔空向前踹了一脚。另一人怪叫,正起身时捂着腹部,垂首干叫:“你!”
判官更不打话,竖立自己的双臂,再同时向后一撤。那人也仿立着双臂,却由于上身宽大,一推就擦撞上去,虽然不痛,面露恐厄之色。
这时候,见一人偻背披席地兽衣,戴着漆皮面具上台,吴鸾熟悉这是山民巫师的装扮,又见其交上短匕一柄。
“这是汝族巫师所献……”判官摩挲着刀柄,那一人也张开自己的手,待者趁此凑上,放一把直刀于掌心。两只手紧紧合握,同时比拟到自己的颈脖。
判官的短匕放在颈侧,那人的刃口已除毫末。
“我愿伏罪!”判官先平移拉开距离,确认再三后,摊手,两声叮作溅响。
“好,以下判词,汝需尽谨牢记,不然昼不见日,夜不见星,难逃神道……”
一场戏散,虽然乏善可陈,民莫名感到这郡吏不惜演戏作派,实是另一层面的难能可贵。
至于末尾山贼愿出物以货粮米的请求也让一些闲人觉得能有转运的营生行当。
蒋休找那处水井打水,洗净了脸,向在一旁侍问的黄柄说:“今天确让见笑了。”
“不然,高渐离曲娱秦主,寻机暗刺,志在则身非轻也。”黄柄到底能寻找安慰他的话语。
蒋休自然回以一笑,再向始终不语的吴鸾缓缓陈述:“今见巫师,汝也知吾以此减阻民议,望能使郁林与苍梧官民俱交。汉……”
蒋休还是在嘱目吴鸾面色,见无变化,续道:“汉夷若合,州内清平则又少一难。以此功上报刺史,为汝父正名,则又多一通关汉夷的声名。”
吴鸾听后,回颜为讪笑:“汝果真好阴计。杨元突何在?”
“看来藏不住了。”杨元突从邻近的两檐汇成的阴暗甬道走出,不敢直视她。
吴鸾见杨元突立定蒋、黄身边即不前,瞒住突然起来的沮色,合掌以报:“此功建成,有赖三位。”
“身在其中,乡人亦知非是贼身,何不助行。”蒋休有心提醒她曾保留的手段。
吴鸾没有直接答应,建设中的身影时有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