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么?”
李冰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
在他眼中,众人当中,只有阳晋还在认真地盯着卷轴,看得极其入迷。
此刻,在阳晋眼中,密密麻麻的人族文字闪烁着金光,星罗棋布般填满了整副卷面。
一排排文字仿佛蕴含着某种玄奥的魔力,牵引着他的心神不断沉沦其中。
卷首的位置,书写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基,础,灵,诀。”
恍惚间,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喉舌,他下意识地读了出来。
这看起来……好像是一本功法。
此刻,他的眼神在字卷上不断游离,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幼苗一般,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字卷上的内容,像是要把所有字一股脑地全装进脑子里。
“哼,走狗屎运罢了。”
一旁的贾忠脸色阴沉得可怕,下意识地挪动了下脚步,不知为何,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李冰嘴角微翘,一脸悦色。
他指了指卷轴,目光带着一丝期盼,问道:“还有其他字吗?”
阳晋心中微动,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所有字都能看见吗?
心中短暂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实话:“有……”
“把你能看到的最后一段字念出来!”李冰的语气突然急迫起来。
阳晋迟疑了一下,一番斟酌后,还是念出了他看到的最后一句话。
“奉生之始已。”
“好!很好!!”
阳晋话音刚落,李冰脸上就破天荒地绽开了笑容。
“这……这怎么可能?”
贾忠面目瞬间变得狰狞,一脸难以置信:
“李大人,他肯定是作弊了,这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是……”
“够了!”
李冰猛地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贾忠,冷冷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听到这话,贾忠脸色陡然煞白,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急忙低头道:
“小人不敢,是小人逾越了。”
李冰冷哼一声,厉声警告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不希望再看到有公报私仇的事情发生。
如若再犯,院规处置!”
“是……”
听到这话,贾忠身子瞬间一激灵,语音发颤,一点都没了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看着眼前这一幕,阳晋心里倒是乐开了花,心底的郁闷与不快顿时消散了许多。
李冰的这番做法,无疑是为他狠狠出了口恶气,这也让他心里对李冰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别的方面他不清楚,但从明面上来看,这位李大人还是挺公私分明,明辨是非的,阳晋心想。
就在这时,站在身旁的雷辰拉了拉阳晋的袖子,小声嘀咕道:
“大……大哥,我好像也能看到,就是不知道……”
还没说完,他的这番话就被耳灵的李冰捕捉到了。
李冰甩头看向雷辰,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丝怀疑,皱眉问道:“你说什么?麻烦再说一遍?”
这倒不是他以貌取人,觉得雷辰不可能看见上面的文字,而是在此之前,他确实遇到过不少谎称能看到,实则是滥竽充数,想要蒙混过关的投机分子。
更何况,之前在李冰的观察下,雷辰那呆呆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能正常看到文字的表现。
因此,他有所怀疑也是在所难免的。
或许是想给年轻人一次知错就改的机会,李冰冷着脸,提醒道:
“要是谎报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你真的看到了么?”
“我…我……”
面对李冰的质问,雷辰稚嫩的脸庞涨得通红,紧张结巴得快说不出话来,“我……我不知道……”
一旁隐约传来了贾忠略带讥讽的冷哼,像是在幸灾乐祸。
不过或许是知道不合时宜,他倒也没有再出声嘲讽。
“我来说吧,”阳晋冷瞥了贾忠一眼,轻拍雷辰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随后向李冰解释道:
“李大人似乎误会了,大……雷辰他说不知道的意思是他……
不识字。
不,准确地说,其实他还是认识三个字的。”
雷辰挠挠头,羞愧地垂下脑袋,活脱脱一只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
虽然长得这么大块头,但他心智还和小孩子一样,再加上性格内向,又从小就没出过远门,基本上没和外人说过话。
在李冰一番穷追猛打的追问下,吓得他哪还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他如何证明自己能看到?”李冰将信将疑。
“李大人,我看不如这样,”阳晋微微一笑,提议道:
“大壮他只认得“一、二、三”这三个字,而我刚才观察发现,字卷上出现这三个字的地方不在少数。
只要他能从字里行间指出这三个字分别在卷面上的哪个地方,不就说明他能看到上面的内容么?”
李冰略加思索,点头答应了下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阳晋面露喜意,朝前推了雷辰一把,鼓励道:
“上吧大壮,记住了,能指多少就指多少。”
虽然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说的越多肯定越有好处。
“等一下!”
这时,李冰突然喊停。
在阳晋不解的注视下,李冰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再次睁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睁开的那一瞬间,阳晋隐约看见对方的瞳孔中似有光芒流转,一闪而逝。
“现在可以开始了。”李冰示意道。
在阳晋的鼓励下,雷辰鼓起勇气,慢慢挪动脚步走上前去,大大的脑袋往字卷上一瞅,掰扯着手指头开始小声念叨:
“这里是一,这里是三……”
看着雷辰笨拙地在字卷上指指点点,阳晋点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当初费尽心思教大壮识字这件事没有白费功夫。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初的艰苦付出,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虽然教了他五年,就只学会了“一、二、三”三个字。
另一旁,雷川柏看着雷辰的背影,紧抿嘴唇,神色复杂。
震惊、艳羡、欣喜、不甘、挫败、以及旁人难以察觉的一丝丝嫉妒,种种情绪一一在他眸中闪过。
之前阳晋能看到卷轴文字的时候,他心里除了高兴以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甚至他还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从小到大,在他们这群同龄人当中,阳晋的存在就是一座压在众人头顶的大山。
谁都无法逾越,只能抬头仰望。
哪怕优秀如他,作为被他爹雷方海寄予厚望,认为是可以再现先祖荣光的医道奇才,也生不出任何想要挑战阳晋地位的念头,只能屈居第二。
毕竟,连他最引以为傲的学习天赋,在阳晋的面前也只是班门弄斧。
五岁那年,雷川柏在他爹的严厉教导下,背了一整月的医书,用手心红肿一个月不退的巨大代价,好不容易才完全记住全部内容。
于是,他就叫来了所有的小伙伴,想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那个他爹死对头的儿子的面装个逼。
谁让那人老是一副高冷的表情,整天故作神秘,装作自己是个大人一样,老气横秋的,看谁都像是在看小孩。
这点让他尤其不爽。
可就在他装逼的时候,那人却拿过医书,只看了一眼……
就一眼!
然后就把医书上的全部内容,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而且背得比他还快,还要更熟练。
试问一下,这时候换作谁来心态能不崩?
更别说当时他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
就因为这件事,深受打击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没出门。
然后他就想通了。
抱着“既然我打不过你,那我就加入你”的朴实念头,从第二天起他就摇身一变,从看阳晋不爽的死对头,彻底成为了阳晋的忠实小弟与舔狗。
任凭他爹怎么鼓励打劲,软硬兼施,他也无动于衷,躺平任嘲,生不起任何与之抗衡的斗志。
不是我废,实是人强。
因此,对于从小就能轻易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阳晋,雷川柏并不觉得不如他是件丢脸的事,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若是阳晋能成功入选,身为忠实小弟,他只会为阳晋感到高兴和与有荣焉。
可是,凭空又多出一个雷辰来,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别看雷川柏他表面上总是一副慵懒的表情,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但只有他爹雷方海知道,自家儿子在暗地里有多么刻苦努力地钻研医术。
天生聪慧,智力超群的他,就算不如阳晋,但怎么说也算是个小天才,心里也是有几分傲气的。
他能接受输给压他一头的阳晋,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输给其他同龄人。
可是眼下的事实却是,连他这个二当家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却被雷辰这个傻乎乎的吊车尾做到了。
这对雷川柏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巨大打击。
而却是聪明的人,往往越会钻牛角尖。
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一头钻进死角出不来的雷川柏脸色时青时白,不断变幻,脑门上不知何时已冒出一圈细汗,大有一副想不开陷入魔障的征兆。
就在这时,耳畔不知是谁提醒了他一句,“喂,川柏,你的药囊掉了!”
雷川柏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看见它的瞬间,雷川柏身躯一震,如遭当头棒喝,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随着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摇摇头自嘲一笑。
枉我平日里自恃聪明,怎么现在笨得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的资质不在于修行,而在于医道。
这才是他的初心所在。
既然与修行无缘,那就继续钻研自己最擅长的医道便是了,又何必去与他人较一时之长短。
那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纯属自讨苦吃么?
彻底想开以后,雷川柏松开紧抿的嘴唇,长舒一口气。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药囊,拍拍上面的污渍,重新系回腰间。
这一刻,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卸下了无形的枷锁一般,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
其实,对于雷辰这个傻小子,他除了在智商方面有一丝优越感以外,更多的还是抱着同情和喜爱的感情。
一个无父无母,憨厚老实,吃苦耐劳,纯真可爱的邻家弟弟,谁会不同情他,不喜欢他?
在排解掉内心的负面情绪后,对于雷辰能拥有修行资质这件事,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感受,还是高兴、欣慰以及期盼。
不久,确认再无人能看到文字后,灵试宣告结束。
“好!很好!”
“本以为这次又是无功而返,结果没想到这次居然能找到两个身怀资质的灵种,而且资质还都是甲等!”
李冰收起字卷,眸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脸色也不复冷漠。
站在他身后的贾忠埋低脑袋,一言不发。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惶恐以及浓浓的嫉妒与怨恨。
该死!
他怎么可能想的到,一个这么小的破村落,居然能同时出现两个甲等资质?
这可是十万人,甚至百万人里面都出不了一个的甲等资质啊!
可想而知这概率到底有多低。
而他这一下子得罪了两个甲等资质,要是日后被报复起来,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更何况,一想到这两个被他看不起的土包子,日后会成为比他强大无数倍的修士,贾忠心底的嫉妒之火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熊熊燃烧,以燎原之势迅速侵蚀了他的内心。
他的眼神慢慢阴冷下来,隐藏在袖口内的手掌微微动弹,像是在暗中摩挲着什么。
这时,李冰慢慢平复心情,满意地看向阳晋,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阳晋。”
话语刚落,一旁的贾忠猛地抬头,尖声道:“什么!你就是阳晋?!”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阳晋,阴翳的眼神中充斥着震怒与愤恨之色。
“怎么回事,你认识他?”李冰皱眉,不满问道。
阳晋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他啊!
“不不不,我认错人了!”贾忠急忙摆手否认,忙不迭地垂下眼眸。
“下次注意点!”
李冰瞪了他一眼,倒也不再深究。
“是,属下一定注意。”
贾忠赔笑着躬身行礼,弯下腰的那一刻,他脸色瞬变,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辣。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就是那个阳晋。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下可算是被我给逮到了。
三弟受到的屈辱,再加上我今日这份,新账旧账我要好好跟你算一算!
贾忠死死咬牙,眼里满是怨恨,心里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