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
当阳晋拖着近两丈长的虎尸,后边跟着一路淌口水的雷辰,艰难地一步一步走近村口时,部分早早等在村口的村民们马上大呼小叫起来。
今天一大早出门的时候,阳晋就向全村村民宣传了自己要上山的消息,并同时婉拒了其余人想要一同前往的请求。
要是一大伙人都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还怎么凸显自己孤胆英雄的气质?!
“大……大家伙快来看啊!晋哥儿把那畜生带回来了!”
随着村口的人们四处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整个东湖村都轰动了。
不论男女老少,无不齐刷刷放下手里的活,四面八方地涌向村口。
不一会儿,阳晋和雷辰就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个水泄不通,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哩个乖乖!这畜生怕不是成精了吧,这么大只?!”
“是啊,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虎兽,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它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可怕……”
“小孩子不要乱看,快回家去!”
“原本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也只有这等巨虎才能伤得了老烈。”
“哼,这畜生咬伤了烈叔,就应该千刀万剐,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它了。”
额,这个死法也不算便宜它,毕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阳晋挠了挠头,脑海里那不可描述的画面一闪而过。
“晋哥儿不愧是咱们村最强的猎手,老烈这是后继有人了啊!”
“晋哥哥最厉害了!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嫁给他,谁也不准跟我抢!”
“胡说!晋哥哥明明是我的!”
“我的……”
看着人群中的莺莺燕燕为了争夺自己的所有权,而向平日里最要好的闺蜜大打出手,阳晋忍不住移开目光,视觉神经在隐隐作痛。
胖丫,翠花,美娥,还有珍珍,拜托你们矜持一点好不好,打架的时候能不能把你们的手指从对方的鼻孔里拿开!阳晋心里咆哮道。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但每次看到,阳晋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想到将来他们四人中的一个,会一脸娇憨地在他耳边喊他相公,阳晋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心里想要逃离村子的念头就愈加强烈。
再不走,那可真的要人命了!
“小晋啊,快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杀的这头畜生?”
“是啊,昨天光顾着看望老烈了,都没仔细问你。”
“说说吧,我可好奇了!”
村民们好奇的询问声接连响起,将阳晋从脑海中地狱般的未来拉回现实。
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阳晋微微咳嗽一声,“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略施小计罢了。”
他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不枉我……和大壮辛苦了一早上,为了这一刻,值!
“既然你们这么想听,那我就随便说说吧……”
正当阳晋想仔细描述一遍自己是如何简单粗暴,力挽狂澜,最后一击得手,并救出老爹的英勇事迹之时,远处突然响起的嘹亮马嘶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踢踏踢踏”的急促马蹄声。
围观的村民们齐刷刷回头,看向村外的方向,显然已经被声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毕竟像东湖村这么偏远的小山村,平时可没什么人会光顾。
阳晋眉头一皱,如鲠在喉,没好气地回身望去,想知道到底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
放眼看去,只见两个身着统一青色制服的男子,各骑一匹无比神俊的青鬃马,一前一后,来势若奔雷,转瞬间便已跨越数丈的距离。
“吁——”
随着两声喝止,马蹄声骤然停歇,最终立于人群前。
仔细看去,为首在前的马背上,坐着一个年约四旬左右,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发须微白,面若寒霜,透着一股威严。
他身上衣物的颜色不同于一般的青色,而是偏淡一些,若雨后天青般淡雅出尘。
衣襟两侧绣着云纹金边,左胸前的外袍上镶着一个用古文书写的“召”字,似是用蚕丝所织。
衣带紧束的腰间还斜插着一副卷轴,看起来颇为精致。
尽管从外表上看,中年男子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但感知敏锐的阳晋还是从对方身上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就连身后的雷辰都忍不住往他身后靠了靠,一脸害怕。
这人不好惹,还是小心为妙!阳晋眼神微凝。
这时,中年男子瞥了一眼地上的虎尸,眸子一眯,环视四周后冷冷问道:“这妖虎是谁杀的?”
阳晋暗自警惕,倒也不怯场,上前一步,不骄不躁地说道:“是我杀的。”
中年男子的目光移向阳晋脸上,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叹,好俊的后生!
惊叹之色稍纵即逝,中年男子眼神恢复平静,上下打量了一番阳晋,皱眉质疑道:
“就凭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还有我爹,”阳晋略加思索,随后不放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他才是杀死这虎兽的主要功臣。”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种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在自家人面前出出风头没啥事,但要是在素不相识的外人面前,那就得小心谨慎些了。
毕竟对方到底是敌是友,目前还不清楚,适当地藏拙,多留几分底牌总不会有错。
更何况他也没有说错,老爹确实是主要功臣,要是没他那一推,这故事也就没后文了。
至于老爹在狩猎中到底出了多少力,反正也没人知道,还不是由他怎么说。
再者说,依老爹好吹牛的性子,肯定不肯承认他一照面就被秒了。
现在大家伙还不知情,等老爹恢复得差不多以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要向大家伙吹嘘一番,说自己是如何经过一番苦战,最后为了救我才英勇负伤。
万一因为自己今天不小心说漏嘴,导致到时候老爹在众目睽睽下说大话被戳穿,在村民们心中的高大形象破灭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脸皮那么薄,估计到时候杀我的心都有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先把这顶高帽给他戴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短短霎那间,阳晋心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
中年男子点点头,质疑的神色稍微缓解了一丝。
他上下反复打量着阳晋,眼中似有精光闪烁,随后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仅合二人之力就能做到,你很不错!”
“侥幸运气好罢了,”阳晋微微颔首,谦虚回道。
“哼,我猜也是!”
就在这时,一道讥讽尖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阳晋侧身看去,只见与中年男人同行的另一人驱马上前。
此人是个年约三三十岁的男子,身材肥硕,面容却显蜡黄,双目斜长,黑着眼圈,脸颊两侧布满坑坑洼洼的痘坑,密集程度令人不忍直视。
他身上的制服和中年男子同出一源,不过颜色看上去较深一些,只是单纯的墨青色,材质也只是普通的棉布衣服,质地上明显差了一大筹。
此时,痘坑男居高临下,目光死死盯着阳晋那张光洁无暇的俊美脸庞,看似不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妒意。
阳晋眉头微皱,不知为何,他从对方身上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浓浓的厌恶与敌意,可他明明不认识这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也是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说些什么。
根据两人的身位和衣物判断,后面的这个应该职位较低,就是不知道他从哪来的敌意,阳晋心里暗自斟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未理会肥胖男子的无端冒犯,而是回过身,一脸和善地朝冷漠的中年男子问道:
“不知大人是何身份,如何称呼?”
痘坑男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显然是对阳晋无视他的态度极为不满。
不过眼下还不是合适的场合,他倒也没再说什么,不过看向阳晋的目光却更阴冷了一丝。
“燕王城召灵使,李冰,”冷漠男子平淡回道,惜字如金。
果然名如其人,冷冰冰的,阳晋心想。
李冰口中的燕王城,正是东湖村所处燕州的都城。
人族疆域幅员辽阔,自第一代人皇建立政权后,近万年期间经过数十次政权更迭。
现如今天下共分封一百零八位诸侯王,每位王候各占据一州,再加上人皇所占据的最大一州——中州,共有一百零九州。
各个部州的人口少则千万,多则数亿,整个人族人口足有百亿之多,可见疆域之大。
中央政令下达后,想到达最偏远的地区,至少要经过数年之久。
有些偏远的部州甚至数十年也收不到一份皇诏,估计连在位的人皇是谁都不清楚。
因此,各州基本高度自治,中州也不过多干涉。
当然,前提是你不能举兵谋反。
这诸侯所占据的一百零八州,散布在人族疆域的四面八方,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核心的中州。
部州以下又分为郡、县、镇、村各级,而燕州正是一个位于极东之地的偏远小州,哪怕在附近的几个诸侯王国中都是极不起眼的存在。
而东湖村则位于燕州东部更为偏僻的浩殷郡黄石县内,濒临海域。
不过“召灵使”又是什么官职?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阳晋有些疑惑。
“那不知李大人来我们村有何贵干?”阳晋继续问道。
“征兵。”
“什么?!征兵!!!”
李冰的回答顿时让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
如今这世道,赋税严苛,食物短缺,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若是作为家中主要劳动力的青壮男子再被抓壮丁去当兵,那就真的只有全家饿死一个结局了。
“肃静!!!”
没等人群继续躁动,李冰大喝一声。
威严的声音像是蕴含某种魔力一般,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群顿时便安静下来,个个噤若寒蝉。
“那个谁……”李冰沉吟片刻,一番皱眉苦思后,看着身旁的痘坑男,语气不太确定道:“贾……贾忠,你来说。”
“遵命。”
贾忠近乎谄媚地应了一声,随即驱马上前,脸色转而一变,一脸高傲地从怀里掏出一卷丝锦卷轴,用手摊开。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道:“应人皇诏令,燕州现征召十五至二十五岁男女,经“灵试”后资质过关者,须加入灵院修行,视同服兵役,不得违抗。”
“其中,甲等资质者,全族皆可免除赋税百年;乙等资质者,全族免除赋税十年,燕王宣。”
话音刚落,场上顿时再次沸腾起来,一时间各种嘈杂的声音充斥耳中。
阳晋心神一震,修行……我没听错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惊,脑中念头纷杂。
而且,资质甲等还可以免去家族的百年赋税……
要知道,东湖村因为地处偏僻,不常与外人通婚,因此世世代代下来一共就只有雷和阳两大家族,传承至今已有近千年。
而且,由于世代通婚,两大家族的关系早就不分你我,亲如一家。
也就是说,无论雷阳哪家出一个甲等,就能免去一整个家族,也就是全村近半数人口的赋税。
一想到这,阳晋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东湖村地处荒山之中,土地贫瘠,能用来耕地的土地就更少了。
村子里每年收成的粮食都得储存一大半留着交赋税,根本不够吃,大家想要吃饱就必须去附近的千重山脉狩猎或者采摘野菜。
如果真能免去一半赋税的话,大家伙也就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去山里狩猎,村里种的粮食就足够自给自足了。
就是不知道一旦去了灵院,还能不能回来?
阳晋握紧拳头,心里跃跃欲试的同时又有些迟疑。
至于自己会不会没有资质,他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在他看来,自己和大壮很可能就是身怀资质者,甚至资质还不低。
不然无法解释这五年来全村只有他们俩的体质在不断提升,已经远远超出寻常人的范畴。
等等……
这么说来,要是大壮和自己都是那所谓的甲等资质,那不是全村人都不用上交赋税了?!
想到这里,阳晋心里更是一片火热。
就在这时,众人讨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啥意思啊这是?不是说征兵嘛?”
“不懂啊,说的文绉绉的。”
“修行?就是去学堂上学的意思吗?”
“我懂我懂,意思就是说,从咱们村里十五到二十五岁的人里面挑,如果有人是那什么甲等资质,那么以后一百年里,村里跟他同姓的就不用上交粮食啦!”
“如果是乙等的话,也能免个十年呢!”
“你……你说的是真的?真有这种天大的好事?!”
“不会有错的,那位大人就是这样说的。”
“我勒个乖乖,这是要发啊!”
“要真能不交粮食,那不是意味着,咱们……再也不用冒着危险上山打猎了!”
“好像……真的是这样!”
“老天保佑,咱们村肯定能出一个甲等!”
“先别高兴太早,要真那么容易就好了,不是说还要身怀资质吗?依老夫看来,咱们村只有小晋最有希望入选。”
“对对对,没错,晋仔那么厉害,肯定是那什么甲等资质!”
“晋哥哥加油!你是最棒的!”
阳晋将这些话尽收耳中,原本犹豫的脸色逐渐变得坚定,握了握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