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亲自培养的四位姑娘皆心思玲珑,吹拉弹唱,各有所长,郑修托她们办事,胸有成足,很是放心。
况且,他与“顺风耳”之间暗号,只有他们之间明白,退一万步说,即便他郑家的人中有叛徒,也不知暗号所云。
夜深人静,郑修没进入鬼蜮,而是发动【神游】,飘然夜行。
【神游】的能力,类似于中的“元神出窍”,可最后能办到什么地步,郑修需进一步探索。
说实话,如今郑修身在牢中,可心思却异常兴奋。
无论这【囚者】带来的能力是玄门异法,或是脱胎奇术,郑修仍未研究明白。但只要能让他超凡脱俗,算是遂了郑修多年的心愿。
这些年风风雨雨,郑修看得明白。皇权似一座大山,有再多钱,若无法保护,都不是自己的。
即便郑修安守本份,暗中砸重金拉拢奇人异者、退伍将军、江湖方士,组成“顺风耳”、“千里眼”、“兄弟会”。
这二十年天下太平,郑修仍把他们当闲人养着,求的就是心安。
甚至他每年都主动向户部多缴一成赋税,充实国库。
现在不同了。
几近透明的身躯轻松穿越墙壁。
郑修能感受到,阿飘与本体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他能随时在二者之间切换。
只不过,一旦他的注意力回到本体上,也就是睁开眼睛时,无论相隔多远,阿飘就会嗖一下被吸回去。
进进出出几次,郑修神游自如,湿滑熟练。
【神游】顾名思义,似乎只能游。
阿飘就跟真正意义上的“鬼魂”类似,半透明,有衣服,能穿越任何物理障碍。
不过,郑修不畏光,不惧火,与那传说中不干净的玩意儿有些不同。
另说,阿飘的活动范围。
若将布局方正的皇城按九宫格划分。
地字一号狱所在的狱营在东北城区。
皇宫在正中,坐南朝北。
阿飘所能活动的范围,便是东北城区、正北城区、DC区、城墙外,最后就是一部分的皇宫。
虽说身为阿飘,没有触觉,无法切身感受在半空中张开双臂自由飞翔、感受清风抚过腋毛的快感。
但郑修身为普通首富,能以阿飘之躯遨游天际,这是活了两辈子都不曾体验过的畅快体验,一时间郑老板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时辰有余,大约三更天,当城内大街小巷坊里市集的更夫敲响锣声时,郑修那快意退去、冷静下来后,方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袭来。
郑修再次感受到来自肉身的啜力。
“当阿飘挺耗精力的。”
【神游】的能力摸得七七八八,困倦难忍,郑老爷打算返程。
这时,一辆精致的马车,迈着节奏碎步,蹄声清脆,自皇宫奔出。
皇宫?
半空中,郑修微怔,停止飘荡。
按理说此刻,皇宫早已禁宵,连宫中婢女、嫔妃,如无出宫手谕皆不能随意外出。
禁宵期间皇宫守卫森严,别说是人,连一只鸟儿跨越内城墙,都有可能被射下来当成夜宵。
想起白天苦主史大人上门一事,郑修暗道不会那么巧吧,便凑近一看。
这一看让郑修哭笑不得,精致的马车上方摇曳着两面嚣张小旗,小旗上绣着张狂的“史”字。
“这不,巧了。”
有人今日出门没查黄历。
这都能偶遇。
三更半夜出门,你做亏心事多,就不怕夜班鬼上门?
于是郑大善人心安理得,向史文通乘坐的马车飘去。
当然。
郑大善人并不是想对史文通做什么。
他的【神游】目前不具备实质的杀伤力,真想干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但郑修大约能猜出史文通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狗狗祟祟进出皇宫所为何事。
与史文通白天的会晤,让郑修察觉到在史文通背后站了一人。
史文通深夜进出皇宫,定是为了亲口汇报郑修被敲打后的反应。
所幸马车走得不快,慢悠悠的,车夫求的是稳。
这让郑修轻松贴着马车边缘飘。
郑修悄悄地从上方将头伸入厢内。
从那端正的官帽判断,车中确是夺妻苦主史文通。
他那枯槁的手掌正快速地盘着一对玉如意,越盘越快,越盘越顺。
郑修蹲了一会,眼见史文通都快到家了,他都没主动自言自语说出些有用的信息。就在郑某人差不多超出阿飘活动范围,不得不返回牢狱时,史文通忽然发出了“嘿嘿”的干笑。
疲倦的郑修立即来了精神。
“郑老板啊郑老板,你可真不识好歹啊。三心二意,想着左右逢源。呵呵,真以为,你那死去的老爹,他的护国勋绩,能庇荫你一世?”
“那老柯也是,傍错了树,站错了位。日后,你若出了事,莫要怪老夫没提醒过您呀!”
老柯?
户部尚书柯稟良?
然后呢?
郑修在线等。
既然忍不住,你倒是多说点啊。
“你若不是三番两次委推殿下拉拢,老夫岂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史文通又说了一句。
接下来便一直干笑,没再多言。
这般老狐狸,自然懂得隔墙有耳的道理。
实在忍不住说了两嘴,就没透露更多的信息。
但这对于郑修而言,也足够多了。
如此看来郑修猜测不错,皇帝老儿可能真不行了。
魏老儿自平定北蛮之乱后,外忧解除,他如今最忌讳的便是内部结党营私。
若不是魏老儿突然不行,某位皇子也不会如此大胆,敢深夜召见六部要臣,这显然是逾越之举。
史文通只说“殿下”,不分一二三,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再说史文通。
即便在马车厢中,他也不敢多嘴,隔墙有耳的道理谁能不知?
只是史文通这几日,好事逢仨,喜事连连。
其一,家中几日前新纳的小妾,正值破瓜年华,长得如花似玉,肤白貌美,就是身子瘦了些。若不是因官务缠身、身体不适、力不从心,史文通怎会留到现在?今夜吉日良辰,正是摘瓜之时。这是一喜。
其二,今日史文通虽在狱营遭了郑修羞辱,但与殿下许下的承诺相比,那又算什么事?这是二喜。
至于其三,则因近日史文通寻了名医,要了偏方,名医叮嘱需三碗水煎成一碗,必定能让他雄风再起。而史文通恐怕太稀薄了,便将那偏方用十碗水煎成一碗,这岂不是事半功倍?三喜啊三喜。
想到明年今日他便可老来得子,且当一切尘埃落定,昔日让他唯唯诺诺的大人他日都能重拳出击,那畅快之意一重接一重,令史文通在下车前,终是忍不住仰头大笑,唱出喜曲儿:
“喜洋洋兮喜洋洋!喜洋洋兮——”
仰头大笑。
仰头。
头。
。
四目相投。
史大人的喜曲儿戛然而止。
厢内陡然死寂。
史文通仰头一看,一张惨白的俊脸,凭空镶嵌在厢顶,朦胧阴森。
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郑修立即翻起白眼,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阴恻恻哭诉,打破尴尬:“史……大……人呐……我……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你莫、莫要过来啊啊啊啊——”
老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打破了皇城街道的寂静。
可谓四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