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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词帝

    一登上阁楼,就见到一派旖旎风光。

    有弹琴的,有吹箫的,有泼墨挥毫的,还有吟诵长啸的,多是穿着南唐官服的须眉男子。

    其中就有徐铉和鸿胪寺官员。

    只有少数几人昂然端坐,眼观鼻鼻观心,不愿参与这些花里胡哨的活动。

    江南丝竹,吴侬软语,就中更有妙龄娇娃轻歌曼舞。

    恍惚间,崇简疑心自己走进了汴京城的勾栏瓦肆,或者是后世的歌舞娱乐城。

    见崇简上来了,原本在上首位悬笔凝神做苦思状的中年男人拍了拍手。

    一切戛然而止。

    好像被按了暂停键,或者复位键,所有歌舞停了下来,歌伎舞姬们迅速离场。

    而先前那些浑身艺术细菌外溢的文艺男们,依次排列开来,如同上朝。

    几人都被这样的场景惊呆了。

    这是朝堂还是欢场?

    这李煜,坐什么江山,到汴京城里开个娱乐会所,坐镇勾栏瓦舍,不是更加妥当?

    内侍向前,对着上首位男子行礼道:“启禀国主,奉命将大宋天使带到。”

    男子身着普通士人服饰,意态娴雅。

    这就是一代词帝,艺术成就超越古今帝王的第一人了。

    崇简上前躬身一礼,道:“奉大宋皇帝陛下旨意,特来拜会国主。”

    这一礼,崇简行得一丝不苟。

    既代表赵宋目前还认可江南国主的地位,也是他本人对那个写出“春花秋月何时了”大师的致礼。

    卢多逊就明显敷衍得多,因为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也难怪,这个时候的李煜,还没有家国沦丧的痛切,词作尽是些甜腻的小白文,不是一般读书士子能够打上眼的。

    什么“为奴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这些小儿女情态,能让后来做大宋宰相的卢多逊肃然起敬?

    连崇简在后世发现李后主居然还有如此香艳的词句,也禁不住一阵恶寒。

    不过,词帝终究是词帝,境遇突变,立马就有哀怨沉痛之作感动千秋。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这些痛彻心扉的哀叹,早就被崇简抢先宣示了主权,在大宋的御宴上拿来卖弄了一番。

    由于他的乱入,也许眼前之人永远也写不出那些传唱千古的佳作了。

    确实,如果观念转变了,境遇改变了,没有了家国天下与个人境况的重重不幸缠绕,就没有那股哀怨之气了。

    没有那股气支撑,极大可能就没有那些传世佳作了。

    想到这里的崇简,不禁有些犯罪的感觉。

    好吧,还是国家民族的福祉更重要。

    况且那些佳作不会全部消失,至少崇简还记得的,总要想办法让它面世。

    不然太可惜了,算得上中国人精神生活的重大损失。

    在崇简胡思乱想的同时,李煜已经肃然站了起来,以表示对大宋皇帝的尊重,口中也连连祝福。

    “外藩感谢大宋皇帝陛下关怀,愿吾皇圣寿安康。”

    下面有人发出一声哼,充满了不服气。

    崇简一听,就知道这趟差事不容易。

    “不客气。某等来此,只是代天巡狩,传檄四方。天使到日,江南国主宜号令境内,顺从天意,归心王化,不宜再分什么外藩内臣。”

    不等崇简想好措辞,卢多逊就抢先发言。

    这差不多就是赤裸裸地宣告,赶快认了吧,不纳土归降过不了关。

    面对挑衅,立即就有人不服。

    “什么天意、王化,不过就是赵宋君臣贪得无厌,刚夺了自家主子的天下,又觊觎我江南大好河山。”

    说这话的人,就属于刚才那一堆拒绝载歌载舞玩艺术的人之一。

    “天使面前,岂可造次?还不赶快退下!”

    李煜以目示意,立即有内侍呵斥道。

    “吾主乃是李唐后裔,理应继承大统,不像有些人,靠欺负故主家孤儿寡母窃取大位,居然还敢来打我大唐的主意。”

    又有一名官员站出来发话。

    这话很是犯忌,直指赵二的软肋,还自居正统。

    话里话外,后周都来历可疑,赵宋更成了窃国贼。

    这是站在道义高度来对抗统一啊。

    难怪在原本的历史中,有那么多人即使势穷力蹙,也要坚决抵抗。

    原来他们觉得是在捍卫正统。

    “住口!大宋天子堂堂正正,天下归心,江南等国受其泽被,岂是尔等能够信口雌黄?”

    李煜坐不住了,亲自出口斥责擅自抗辩的臣子。

    这是被逼得表态。

    崇简觉得有些事没有搞清楚,就像后世写网文没有get到爽点,于是看向卢多逊。

    “南唐前主本名叫徐知诰,后来自称是唐宪宗之子建王李恪的四世孙,所以复姓李,改名叫李昪,国号也改为唐。”

    卢多逊毕竟是后来做宰相的人,基本大局观还是有的,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让这个年轻又不学无术的正使难堪。

    作为正牌翰林学士,重要邻国的历史知识自然是装在脑海中的。

    原来如此!

    崇简走到第一个发言的官员面前,问道:“敢问贵姓,现居何职?”

    “不劳天使动问,在下右内史侍郎陈乔。”

    陈乔昂然道。

    “请教?”崇简又来到第二人面前,问道。

    整个过程他都很认真,像是后世虚心向人问路的行者。

    “呵呵,某乃是袁州刺史刘茂忠。”

    这南唐的官职名称与大宋不太一致,更多保留了前朝大唐遗风。

    这也是显示正统的方法之一。

    “两位均是江南重臣,想必也是大才,岂不闻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况且自杨隋以来,五行相生相克,赵宋代后周,为土克火,自有必然之理数,乃天命所归。天道运转,岂是一家一姓私有之物?”

    崇简这话,引用了战国时期的两个大牛孟子、邹衍的说法,来驳斥南唐官员的谬论。

    好吧,既然要占据道德制高点,那就搞凶点,看谁能反驳。

    这个时代的人,就吃这一套。

    就连卢多逊听了崇简的话,都有些佩服这小子的急智,虽说不学无术,但装了一肚皮的“歪理邪说”,关键还能恰到好处地“学以致用”。

    比如什么土克火,都怀疑他是现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