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阳回到亭柳巷,一直磨蹭着不敢进家门,南下理州一事他还没向家里人直接开口,也不明白家人到底愿不愿意随自己一块去。
其中主要的是他爷爷秦老爷子愿不愿意去,只要他开口答应,想来他的父亲秦刚松一个不会过多阻拦,至于他母亲,想来会非常乐见其成。
所以他如今最先的就是说服秦老爷子一块南下,其实他也明白老爷子八成很难答应,他们秦家在这客槐镇算是最早的一批原住户,远比隔壁的刘家,对面的楚家甚至是李家都要早,俗话说叶落归根,秦老爷子如今已经七十多了,再让他背井离乡,想来也是极为不易。
就在秦商阳为此忧心忡忡之际,自家大门忽然打开,自其中走出一个人来。
秦商阳见到来人当即叫道:“娘!”
此人正是秦商阳的母亲吕惠。
吕惠见儿子在家门口不敢进去,当即上前问道:“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不敢进门?你爹现在可就在家,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秦商阳拉着吕惠说道:“没有,我只是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吕惠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很快便听出了秦商阳的纠结,“是不是跟那个范先生有关?”
秦商阳点了点头,“范先生这两天要回他的家族,叫我跟他一块去,你也知道范先生不是常人,我这一走恐怕就很难有时间回来了,所以我想带你们一起去。”
吕惠闻言后道:“你是怕你爷爷不答应对吧!”
秦商阳叹了口气,“故土难离,何况是他老人家现在这个年纪,要他背井离乡,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吕惠也知道公公确实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果然,晚饭过后,秦商阳将此事提出,立时令秦老爷子大为不满,就算秦商阳是他最为疼爱的孙儿也没有多留一点面子,直接便回到房间。
秦商阳在秦老爷子这里吃瘪,立时便颓丧起来,还好吕惠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结果,便向自己的丈夫秦刚松吹枕边风,让他去说服秦老爷子,毕竟一家人窝在这客槐镇也没个奔头,而且下半年官府又要提高赋税,一家人更是艰难。
秦刚松被吕惠说服了,情况确实如此,一家七口人,就他一个人勉强支撑着,可是看着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所以当天夜里便去找秦老爷子商量,父子二人关起门来,说了大半夜方才散去。
吕惠一直眼巴巴的等着秦刚松的答案,当他看见秦刚松脸色并不太好,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吕惠赶紧上前问道:“爹他不同意?”
秦刚松摇了摇头,“他说让我们去,他一个人留下。”
吕惠看着丈夫,“那你的意思呢?”
秦刚松不去看妻子的眼睛,“范先生我见过,他对商阳的感情不似作伪,有他在想来到了那个什么理州日子不会太难过的。还有你的话说得没错,秦家靠我一个人担着是担不起来的,所以还是你带着商阳慕眠枕竹他们去吧,我在家守着爹跟大姐。如果到时候真有事情的话,我会去找你们的。”
吕惠许久方才说道:“这就是你的决定?”
秦刚松其实也有犹豫,只是父亲如今年迈,他怎么可能留下他一个人不闻不问,至于大姐本来就痴傻,到了陌生的地方万一闹出什么事来,不免给范先生惹麻烦。
所以这个家必须有一个主事者,妻子吕惠为人伶俐聪敏,有她在商阳在待人接物方面想来也有帮助。
秦刚松想到这里,便拿出一家之主的身份来,对吕惠说道:“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你跟商阳好好说说,外面的地方不比这客槐镇,一切都不能过于放肆无忌,要不然吃到苦头,可没人替他出头。你也是,几个孩子还小,你多担待,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吕惠默默无语,她知道丈夫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改变。
……
两天以后,范离带着几个扈从来到亭柳巷来接秦商阳与他的家人。
这次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一辆马车,范离将自己来的时候那辆豪华马车让给秦商阳一家子,自己屈尊坐在一辆略显普通的马车上。
负责驾车的正是范离的贴身扈从残龙病虎二人,除此以外还有两个秦商阳也未见过的,一个是那矮小猥琐的夜鼠,另一个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面容甜美,看上去人畜无害。
有了范离的照顾,吕惠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她拉着两个女儿的手,正与丈夫话别。
秦老爷子此刻并没有现身,就连秦商阳的姑姑都没有出现。
秦商阳知道爷爷这是不高兴自己离开小镇,同时他也不想伤感的告别。
范离向秦刚松宽慰了几句,让他不要过于担心,而且他已经跟镇长打好招呼了,会尽量照顾秦家,同时还对他说,如果哪天想通了想来理州,就去祖槐巷最大的那栋宅子找一个姓财的管家,他会安排好一切。
秦刚松道谢过后便再次拜托范离照顾好自己的妻儿子女,态度极为诚恳。
范离见对方眼中满是不舍情意,便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话别之后,便开始登车。
秦商阳与范离共乘一辆,车辕上坐着残龙与夜鼠,吕惠与两个女儿坐在一辆,车辕上坐着那个样貌甜美的女子及病虎。
秦商阳看着已有老态的父亲,眼眶泛红,他招着手渐渐驶离了小巷。
还未出客槐镇,秦商阳便听到后面的马车之中传来两个妹妹的哭声,她们与秦商阳一样,都是第一次离开家门。
秦枕竹靠在母亲吕惠的肩头哭泣道:“娘,我们还会回来吗?”
吕惠伸手摸着女儿的头,“会的,等我们在理州站稳脚跟,就回来接你爹和爷爷姑姑他们。”
秦慕眠没有像秦枕竹那样嚎啕大哭,她的眼眶泛着泪水,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越来越远的故乡,心中五味杂陈。
她明白,自己恐怕很难再回来了。
秦刚松自秦商阳他们离开后便一直愣神的坐在门槛上,内心绞痛不已,可是却没有办法。
坐了没多久,他站起身来就往小镇入口跑去,当他气喘吁吁的来到小镇入口,便远远的看见马车如蚂蚁一样在那条直延向前的大道上奔跑着。
他久久停立在哪里,目光之中神色复杂,但更多的还是不舍。
当他最后失魂落魄般回到家里的时候,秦老爷子也站在家门口等着他。
“走了?”
“走了!”
秦老爷子叹了口气,“走了也好,商阳这孩子命里不凡,这客槐镇太小,放不下他。”
说着便再度回到自己的卧室。
秦刚松静静的坐在门口,看着那些马车留下的车辙,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