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儿回到家里,便看到大堂里面,只留下那个来客,并没有看见李南浔的身影。
李狗儿并未多想,将刚刚打好的井水倒到水缸之中,然后开始洗锅刷碗。
自从母亲死后,这个厨房便极少打扫过了,李狗儿自己也不愿意踏进这里。今天却是个例外,毕竟有来客串门,不管怎么说也该有所表示。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李狗儿才将厨房打扫得堪堪能够落脚,生满铁锈的大锅也洗得终于看得清原来的色泽。
李狗儿先是烧了一锅开水,用一个没盖的铜壶装好,然后又从橱柜之中找出两只比较完好的缺碗,然后一同送到大堂之中。
此时那个来客仿佛已经认命似的,坐在那把满是灰尘的凳子上,看着桌面上那层厚厚的灰尘发呆,他只是苦于找不到抹布,又舍不得将自己的衣裳弄脏。
见李狗儿提着开水走进大堂,他脸上浮起笑来,“没想到,你就是南浔的儿子,来的路上你怎么不说呢?要不然我就不会说那番话了!”
李狗儿知道他指的是祖槐巷口的那番言语,只是他并未记挂在心,但是对方说起自己是李南浔的儿子时,他却颇有怨气,当即淡淡说道:“你觉得他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吗?”
来客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早已积怨已久,所以也不好评价,只好默然无语。
他看着李狗儿一身破烂衣裳,仿佛一个乞儿,脸上更是带有饥色,又想起自己当年见到李南浔时好像并未贫穷至此,何以成了这步田地?
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提出来,只是放在心里,想着等会儿可以问问李南浔。
李狗儿还是颇为机灵的,不知从哪里拾来的一块早就结成一团的破抹布,沾点水便将桌子连同凳子上的灰尘粗浅的擦拭一遍。
尽管在来客的眼中,这仍是放不下手脚,但还是比之前要好上不少了。
李狗儿将铜壶放到桌子上,然后分出一只破碗放在来客面前,灌满开水。
这些是李家招待的最高标准了,要不然按李南浔的意思就是用瓢勺直接舀一瓢纯天然的凉井水就完全可以了。
来客看着这朴实无华的招待方式,也不知道该笑还是哭,自己好不容易下趟山,走了不知多少路前来送信,最后竟然得到这样的招待。
所幸他在山中无事,养气的功夫越发精深,所以并没有将肚子里的脏话蹦出口。
李狗儿完成任务以后,也没什么事干,就捡起一只小板凳坐在了门口,瞧着空荡荡的破败院子,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直愣愣的发呆。
来客也没事干,之前他将送来的信交给李南浔后,这家伙就一个人钻进房间里,根本就不理会他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些什么。
他解下背后的包囊,将那根长条状物事小心翼翼的轻放在桌面上,随后翻了翻包裹,拿出几粒小得可怜的银钱收在衣袖里。
接着他便叫来门口的李狗儿。
李狗儿不解道:“有什么事吗?”
来客解开那长布条裹着的物事,里面赫然是一柄木鞘长剑,而且在剑鞘上雕刻着一副日出东方的壮丽场景。
来客笑着指了指这柄长剑问道:“能不能拿起来?”
李狗儿心中暗想,这长剑看上去轻飘飘的怎么可能拿不起来,这个人还真是小视自己。
当即一言不发上前便伸手将那柄剑握住提了起来,丝毫不见费力。
那人又道:“试试看,能不能拔出鞘来!”
李狗儿这次真的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攥住剑鞘,“锵啷”一声,光滑如明镜般的剑身自剑鞘之中抽出,李狗儿这次也只是比刚才略微吃力一些。
那人笑着指了指李狗儿手里的长剑,“举起来看看,要平胸前指!”
李狗儿见对方仿佛在审视着自己,心中虽有不安,可还是听话的将长剑平举在胸,剑尖垂直身体。
李狗儿举了一会儿便感到手腕泛酸,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只是剑尖的不稳抖动还是显露出了他的乏力。
那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伸出二指夹住李狗儿手里的长剑剑尖位置,“你松手看看!”
李狗儿将信将疑的松开握剑的手,谁知那柄剑居然纹丝不动的夹在那人的两指之间。
那人笑了笑便随手一扬,长剑直接旋转着倒飞出去。
李狗儿吓得一动不敢动,因为那剑甩的方向正是自己站着的地方。
就在李狗儿惊骇不已的时候,手里的剑鞘传来一声合鞘的声响。
那柄剑居然丝毫不差的笔直插进剑鞘之中,李狗儿甚至没有感到丝毫震手的感觉。可见对方刚刚那一扬所用的力道与准度是多么令人惊诧。
从这一手的完美表演,李狗儿已经能够清楚的知晓,对方就是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
就在李狗儿吃惊愣神的时候,来客已经将李狗儿的身体素质基本上都审查了一遍。
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习武天才,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罢了。
他伸手敲了敲桌子,刺耳的声响很快将李狗儿惊醒,他笑着说:“可以把剑还我了吧!”
李狗儿赶紧上前将长剑毕恭毕敬的放到那布条之中,脸上挂满了欣喜神色,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的楚疏狂,一身武功极为不俗,与凶兽斗得旗鼓相当,而他的师父则更加令人感到敬畏,还未看清其出手,秦商阳与他的凶兽坐骑便被打翻在地。
如果自己也能够想楚疏狂一样拥有那般惊人的武力,他还怕什么秦商阳呢!
就在有些话在李狗儿心中酝酿许久,却不知从何开口的时候,李南浔轰的一声打开房门随后便大步走了出来!
李南浔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好像藏着一些事情,但只一眼便移开了,对着来客笑道:“扶风,这回真是麻烦你了!”
来客见李南浔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当即他随意的摆了摆手,“送信事小,只要不误了你的大事就行!”
李南浔一脸感动,恨不得以泪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扶风兄不愧是人中豪杰,果然仗义,我李南浔今生得以结识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来客听着李南浔刺耳的肉麻话,全身起满鸡皮疙瘩,连连摆手,“我怕你了,你有事说事!”
李南浔假装难以启齿的样子,又好几次欲言又止,看得来客又是一阵恶心。
当即自袖兜抖落几颗小碎银,他早就看穿了李南浔为人,所以早有准备,当即大度的一挥衣袖,道:“拿去,随便花!”
李南浔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当下顺坡下驴,口中还狡辩道:“扶风兄这太见外了,你千里迢迢的给我送信,我岂能没你的饭吃?真是的,下不为例啊!”
说着手臂趁机一扫,几颗小碎银便落在手里,然后见李狗儿站在一边便递给他,“去集市买几斤好酒,外带几斤熟食,其他的就归你了,自己看着办吧!”
李狗儿何时见过如此数目巨大的钱财,瞪大了眼睛,不敢去取。
李南浔见他犹犹豫豫,丝毫没有自己的风范,便直接硬塞到李狗儿手里,让他快点出门。
李狗儿还没从欣喜的感觉中醒来,就被李南浔直接推出家门。
李狗儿一走,李南浔顿时变得忧虑起来,许久后他抬头见来客也正看着他,便笑着说:“你莫不是看上我这绝世容姿?怎么眼睛也不眨!”
来客也懒得再费口舌,只是端起桌面的那只残缺不全的碗,轻轻抿了一口开水,味道并不好,有股隔夜的馊味。
李南浔也坐在了来客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看来我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来客丝毫没有意外,“你这辈子欠我多少人情,你还得完吗?”
李南浔没有开口,看着自己身前的碗,碗里映衬出他的倒影,那副沧桑颓废的样子正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自嘲一笑,“也不知道,这辈子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