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移中天,李狗儿才赶回到小镇,一路都显得心神不宁,甚至还不小心走岔了路,回来的时候有一些熟人见面与他打招呼都充耳不闻,令那些熟人感到奇怪。
当他走进亭柳巷时,却怔住了,因为他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影在家门口不安的徘徊着,口中还念念有词,脸上的焦急连皱纹都无法遮盖,花白的头发也在忧虑中显得极为黯淡。
此人正是秦商阳的爷爷秦老爷子。
自己的孙儿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就连吃早饭都没有回来过,起初他们还以为这孩子贪玩,不知跑到哪里疯玩去了,以往并非没有此先例,但是眼看着快到中午都不见回来,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一家人当即都出去寻找,只留下这个腿脚不便的老爷子。
李狗儿偷偷躲在巷口的角落里,因为看到这个老人他心里越发的愧疚起来了,一想到在后山的那场犹如噩梦的场景,他的双腿仍是不自觉的抖动起来了。
这时一个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个娇小身影转进巷子,朝着老人快步走去。
李狗儿认得那就是与秦商阳同胎出世的妹妹秦慕眠。她与秦商阳的性格刚好相反,为人单纯和善,从不招惹祸事,给家里人带来不便,反而在她极小的时候便懂得偷偷去割猪草,捡柴火贴补家用。
她给人感觉,如三九隆冬的暖日,三伏酷暑的凉风那般温暖畅快。李狗儿以往进山时,也曾多次见到过那道娇小的身影,轻快如翩翩彩蝶般在田野间跳跃着。
秦慕眠快步走到秦老爷子的跟前,见爷爷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即高兴说道:“爷爷,刚才我在找哥哥的时候,听见住在镇子南边的贺爷爷说看见哥哥进山去了!我见你着急,便想着先来告诉你,让你宽心。”
秦老爷子闻言当即松了口气,但还是语气急匆匆道:“那你有没有跟你爹娘说,让他们进山去寻寻看?”
秦慕眠急着回来告诉爷爷,便忘了这一茬,当即,垂着头微微摇动道:“我跟爹爹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
“那你回来干什么?还不快去跟你爹娘说清楚!”秦老爷子急的语气变得重了起来。
秦慕眠被爷爷突如其来的责问吓住了,性格娴静的她极少令家人说重话。
秦老爷子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孙女是担心自己过分着急才连忙回来告诉自己,当即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爷爷这不是冲你发火,实在是你哥哥这人太不让人放心了,以前便多次这样疯玩,令家人着急,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秦家可怎么办嘛。”
秦慕眠抬头轻轻笑了笑,“慕眠已经长大了,明白的嘞。”
说完就转身走了,边跑便扭头高声道:“爷爷,你放心好了,我这就找爹爹他们,把哥哥行踪告诉他们,让他们快些进山去寻哥哥。”
秦老爷子看着懂事的孙女,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模笑意,心中的焦躁才微微好些,他缓缓走到门口,直接坐在门槛上,忧虑的望向小巷入口。
若不是自己年纪太大,腿脚不便,他又岂会在家里苦等着。
秦慕眠在跑出巷子的时候方才注意到李狗儿的存在,二人视线正好相对,李狗儿心有愧意,很快便垂下头去。不知事情来龙去脉的秦慕眠还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当即轻笑着飞快离去。
李狗儿失落的背墙瘫坐在地上,低头看见已经结着黑色血痂的双手,心里总是觉得难受。好像自己犯下了一桩天大的错事。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受?
自己杀秦商阳完全是为了自保,如果自己不抢先动手,那么死的就会是自己,自己并没有错。况且当时是秦商阳先动手的,自己并没有想要杀他,要不是他自作自受,给了自己机会,恐怕最后离不开后山的人就是自己了。
想通了这一结果,李狗儿的内心便平复了许多,再也不自怨自艾。
可是当他看到秦老爷子与秦家的人为此急得团团转时,心中还是不落忍。秦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内心也多么想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他们,让他们理解自己,但是一想到人心叵测,谁知道会不会带来更大的祸患,所以他还是选择缄口不言。
终于,他鼓起勇气,走入小巷,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秦商阳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本来并不长的一段路,在李狗儿看来却是那么久远。
当他经过秦家门口时,秦老爷子忽然叫住了他。
“狗儿……”
李狗儿感觉自己全身突然僵直住了,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当他僵着脖子扭头看去,才发现秦老爷子不知何时取出一些粗面窝头来递给他。
原来秦老爷子一直在注意巷子口的情况,见李狗儿一身皆是泥泞,而且他也知道这孩子自小便过得极为辛苦,母亲又早死,那父亲则更不必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酒混子,家里又没有亲戚在旁支持,生活中便更加艰难。一生常怀慈悲之心的老人当下将早上没有吃完的窝头拿了出来,权且做个善事。
秦老爷子不知刚刚坐得太久,步子显得虚浮不稳,缓缓走到李狗儿身前,和声道:“看你今日空手而归,饿坏了吧,来拿着,别嫌弃。”
李狗儿呆呆的看着老人,眼睛内心皆涌起一股酸楚。
秦老爷子也知道李狗儿常去后山,便趁机询问道:“你今日去后山可有见过我家商阳?”
李狗儿几次想要将实情相告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堵在咽喉好不难受。
他强忍着那股冲动,摇了摇头。
李狗儿很快便从秦老爷子脸上看到失望,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老爷子见李狗儿不伸手来接过自己手中的窝头,就硬塞到李狗儿手里,见对方手心全是伤痕,也为对方的凄苦命运叹息。
秦老爷子没多说什么,返回门槛坐下,直愣愣的看向巷口。
李狗儿握着早已冰冷的窝头,就好像握着自己的心一样。
当他走回家里,便听到如牛马般喧闹的呼噜声,当真是万事无忧。
李狗儿烦躁极了,握紧手里的窝头,腹中不住暗骂这个窝囊透顶的男人。
……
小镇后山,郁郁山林之间早已被太阳照射得清楚无比,一扫之前的那种恐怖气氛。
那块山坡处,一只山鸡倒仆着哀鸣,它的翅膀与脚掌都已经骨折了。
在山鸡的旁边,那个幽暗的坑洞里,突然传出一个人在大喊救命,但随之而来还有一声似狮吼虎啸般的雷鸣巨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