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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星星月亮

    门声虽轻,可还是惊了三人一丝心神。

    缘随云只道对方是出去小解,也不在意。萧红珍睁开眼,看着同样望着门的解玉罗,她毕竟是一峰首席,自然心思沉稳,见对方夜色中单独轻轻离去,想必是不愿告知众人。可萧红珍却忘不了前几日对方满身血色时的吓人样子,那两只微微泛着红光的眼睛虽然现在看上去绝了异色,但谁又能保证对方心中没有什么变化呢?想到此处,解玉罗也回过脸来,刚好察觉萧红珍神色有异的看着门口。只一瞬间,她就从那眼神中读出了许多的担忧与怀疑。

    可联想到自己被对方所救时的情形,她本能的微微动了下身子,萧红珍眼神锐利的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变化,她看向解玉罗。解玉罗没有回应,而是顺势起身,也走了出去!

    门声一样的轻,好似为了安抚屋内两人的心一般。

    见解玉罗也出去了,萧红珍虽然还是疑虑,可却多多少少没了几分猜疑。心中转念一想,这样两人在外面,也多多少少有些照应,即使碰上什么不测,也好过孤立难支。随即,又静静闭目养神。

    寂静的小村里,此刻已经绝了大部分生气,到处漆黑一片安静的,好似鬼域。

    即使偶尔有一盏孤灯,可风声一看,就微弱的好似奄奄一息一般。随着几声苟延残喘般的咳嗽,真是说不出的绝望与不甘。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生人的缘故,那穿堂入室的风显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们随意的撞破几户人家门窗,带起一地乱响,可只是一瞬,又好似闯祸后的顽童般顷刻归于安静。

    夜风有些急,其中夹杂着几丝海水的味道,虽然听不太清那若有若无的潮声,可隐隐的,朱若为还是一个人缓缓来至了海边,好似冥冥之中自有一只魔爪诱惑着他一般。

    周遭的沿途他已看了无数,风中的虫鸣也默默回应万千。伴随着一阵一阵拨弄新潮的声音,他还是静静来到那波澜壮阔的海边。

    起初,夜色暗淡,他看不太清,只是湿气扑面,风声又劲,他放眼而去,居然发现天地两轮月,兀自立星间。此刻,他才清楚意识到什么。

    波升水至,没有什么惊涛巨浪,不过一层层是如同贪玩幼儿的反复试探嬉闹。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多的水,也是他第一次站在水边吹着风。他清晰的感觉到,好似这一阵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可以伴随着两眼的空旷带走自己的心事一般。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山上看着茫茫云海之际。

    想到此处,他轻轻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有些担忧起来,也不知道这次回去,师傅会不会察觉自己这次经历的变化。虽然前几日经过几番镜前细看,但自己眼中那两道若隐若现的红光还是让他一想到血池中的遭遇就忍不住浑身恶心,不自觉就感到身上一阵恶臭。

    想到此处,一股烦躁就让他忍不住抬起左手轻轻捂在自己的左半边额头与眼上,他轻轻的挫弄着手掌与面部。并无奈的闭上眼,仿佛这样可以暂时忘记烦恼一般!

    水声很平静,四周很孤独,他也渐渐冷静下来。转向一旁水边的一块光滑巨石,他轻轻坐了上去。两手在后边撑着身子,微微仰着脸看向夜空。

    前些日姜师兄才告知大家一切小心,切莫单独行动,可现在,自己就静静一个人出来了,真是奇怪。

    十多年的经历转瞬穿梭脑海,他平静的回忆着争先恐后涌入脑海的事。但奇怪的是,想起最多的,最活跃和最深刻的,居然都是一些不开心的,比如自己被贾为为欺负,比如自己在山洞中死死的拽着那黄衣女子的手腕。他静静回想着一幕幕经历,他静静思索着,不禁反思起来。

    这一切的本质,也许还是来自于自身的弱小,早曾在松林中,他就暗自发过誓,自己要努力练功,变强。可生活一经安稳,就又松懈下来。

    想到这里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对着如钩新月轻轻说道

    “你可真是个不成才的东西!”

    那一刻,少年的心好似石块一般。既在天地之间,又别于天地之间。

    就在朱若为落寞惆怅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自一旁的长道上走了过来。直至来到身旁,朱若为才惊讶的发觉不对。一回头,看见一个蓝袍身影,而那张脸,让他一瞬间就刻在了脑海之中。

    只见本该俊秀的五官上,一块形状怪异的黑色烙印既像蝙蝠又像蜈蚣般静静趴在对方的半张脸上的眼角额头处,虽然遮住了一只眼,却不影响两只眼睛放出的摄人精光。披散的头发被相貌一衬,无限内敛的张狂与自信。加之那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说不出的强横高绝!

    朱若为本来心中惆怅,忽见这样一个人来,也不知对方是好是坏,但见那脸上黑色印记,虽然心中有些吃惊害怕,可细看上去,却没什么讨人厌的感觉,而且对方就这么直直走过来,想必也没多少恶意,想到此处,也就没太过警惕。

    那人见对方看着自己,黑衣如夜,但却微微有股熟悉的味道,他不禁轻轻探过身子,嗅了嗅。然后看向那张平凡而又尚显稚嫩的五官,眼中若隐若现的红光让他当下就心中大概了解了什么。不禁爽朗笑了起来。

    朱若为见对方嗅了嗅自己,就笑起来,也是不明白,但一想起自己身上曾经沾过的东西,当下,脸色就有些担忧。

    生怕对方是什么隐世高人,察觉出自己身上还有一丝血味,那岂不是百口莫辩,要将自己跟那些害人的家伙一般归类。

    蓝衣男子自始至终双手背在身后,见对方神色略显慌张,率先开口安慰道

    “这位小哥,你也有这雅致来此观海赏月!”

    清澈的声音透过心房让朱若为立刻放松不少,既然对方没有说出自己所怕之事,也就安心了。扭头看了几眼夜色,就叹了口气轻轻回复道

    “我是偷偷出来的,因为心中烦闷,不自觉就来到此处。”

    对方一听,看了眼这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心中已有了盘算,不禁开口道

    “你年纪轻轻,有何烦闷!”

    朱若为一听,回看一眼对方,见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虽然相貌端庄高深,却也看不出什么太大差距来。也不禁没好气说了句

    “还说我,你不也是偷跑出来的吗?看你的神色,估计是哪个山上偷溜出来的吧,咱俩谁也不说谁,只当扯平了!”

    蓝衣男子见对方胆大,心头一乐,冷眼打量对方,那虽然微弱,可还是浑身散发的血味与两眼的微微红光告诉他,对方只怕也非什么良善之辈,立刻心中就好奇的问道

    “那你究竟有什么好烦闷的,说来给我听听,我或许可以给你解解!”

    说着话一只脚就踏在了朱若为屁股下的石头旁,并顺势弯腰两只手臂交叠在抬起的膝盖上撑着身子。月光下,对方手指的一抹异色格外惹眼,那是不知由什么材质铸造的三截指套,做工精良,纹路惊奇。好似鹰爪一般的勾嘴处闪着寒光。可朱若为只是瞥了一眼,就没有太在意,只是觉的对方人好似还不错,居然要给自己解心中烦闷,就不禁心中升起一丝好感来

    “我自小也是自由惯了,疏于精练本事,长大之后,受制于人,遭人欺负,可我又是贪玩。所以每每到要命时候,都十分焦躁”

    对方一听,只是一笑,一则对方实在坦诚,另一则却是因为对方所讲在他看来皆不足挂齿。

    朱若为见对方笑,不自觉轻轻一叹,只当是嘲笑自己所言之事。但那又能如何,咎由自取罢了。

    却不想对方接着说道“你看!”

    随后,就见那只带着爪套的右手食指轻轻指着天上的明月接着振振有词讲起来

    “那天上的月亮,生来就是月亮。你在看看他旁边的星星,生来就是星星!皓月之辉,岂是微星可期,玉盘之贵,虽万万萤火而不能掩。”

    朱若为听着对方的话,看着天上的星月,不自觉道了一句“只怕,我也是那诸天星梦其中一个,绝非那高贵圆盘。”

    听到此话,蓝色身影看着朱若为那落寞神色,眼中倒映的好似只剩繁星。随即放声一笑,身上长袍一兜,大声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配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何必在此长吁短叹!岂不知,英雄者,亦凡人也。是星是月,自有天定。你还年少,只管放手天下便是,所谓生死之事,难道怕和躲就能阻之,拦之?试问这当今天下,古往今来,哪个人脸上写着强与弱,又有谁生来就知道自己的高低,趁着大好年华,纵情于天下就是,至于是沉是浮,是生是死,已是后话,此时何必纠结这左脚绊右脚之愚言”

    对方一番言辞慷慨激昂,一派英雄模样,无限豪杰气息,当真叫朱若为看的惊叹三分,不自觉有如醍醐灌顶,顿时对这人的好感倍增无数,更是有三分向往之情。

    “我…可以吗?”

    朱若为此刻只觉被点燃了心中的那团火,脑海中满是一个个披荆斩棘的身影,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至此,想想自己几次通过努力而得来了那些来之不易的成果,哪一次不是靠着这与他人一般模样的身躯,皆是肉体凡胎,当真无甚差别,在这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离那广阔天地就只剩一扇门。

    看着对方的眼神,那脸上满是渴望与憧憬。他不禁神色一正接着告诉对方

    “人生一世,不过生老病死之难,但此四物,又不是怕就不来之客!”

    说到此处他嘴角一挑继续笑道“既然拦之不住,那不若放手一搏,若是侥幸参悟生死奥妙,岂不有趣。纵然粉身碎骨失败化灰,那也不过万人同行罢了,你又何惧孤单”

    说到这里,哈哈大笑。

    一副勘破生死,无拘无束的模样。此时海浪惊拍,一声响,让朱若为整个人都好像摸到了一个通往新世界的门槛。他呆呆的盯着一旁男子,那与自己相似的年纪却藏着一副与之完全不匹配的心态。就好似活了千年,早已透彻生命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