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继续在腊月的晴天呼啸,雾隐山已停止喷发,山上的雪层像一块狼狈的蛋糕,黑烟还在向苍穹释放,山脚下摇摇欲塌的建筑前,四道捆着铁索的身影一瘸一拐,上下押送的是神情严肃的筑基弟子。
“快走!不许抬头偷看!”
背后砸来带着筑基灵力的怒骂,吓的何子舟一缩脖子,头发上的雪花便全掉落在脖颈里,化成汩汩冷流钻进后背,耳边是雷晃粗劣的咳嗽声:
“这下咱们是猴子他二舅——废废了……”
几人面如死灰没有开口,恐怕这时也只有雷晃能蹦出几句废话,在半个时辰前,四人就如暴露在阳光下的蟑螂被筑基弟子逮个正着,不等他们解释,缚灵索就已经夹在他们的脖子上了。
这件下品法器箍住脖颈上的任脉和督脉,灵力彻底锁在丹田中,何子舟拖着沉重的脚步,心中除了苦涩就是苦涩。
他是真没想到,原来劫后根本没有余生,最大的劫难原来在这里等着他,自己当初干嘛要答应周瑶这个女疯子来这种地方?要不是自己犯了贪心现在应该在宗门东苑里老老实实的修炼了!该死的周瑶!
何子舟瞥了瞥一旁的周瑶,发现对方竟也瞅着自己,眼含秋波如春水潋滟,像看着一只十分满意的宠物,这女人什么鬼,又在犯病了?
何子舟心里一阵发毛,赶忙收回眼神,他始终有些奇怪,周瑶为了这次行动东跑西跑拉来五个人,看着像是对雪美人无比渴望,可在行动中途又好像一个局外人,在溶洞中追参时毫不上心,甚至还消失过一段时间,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给我进去!”
粗暴的呵斥打断了何子舟的思路,他抬起头,眼前是一间狭小封闭的密室,四周是黑色的火山岩垒成的墙壁,除了地上的干草席别无他物,邋遢地像一方猪圈。
陨山下这片残破的建筑中,基本都如眼下这间屋子简陋,这帮内门弟子在这里建造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恐怕没有心思会去好好装潢一番。
“我说你们这帮外门弟子,不把心思放在修炼上,非要琢磨一些歪门邪道。”
一道声音打破何子舟的思路,他注目望去,听语气似乎来者是这里的负责人,玄武门的内门弟子不过五十多名,同样都是筑基期的修为能够领导别人,身上定是有些过人之处,名气在外门应该也不会太低。
虽说这里是玄武门的秘密禁地,可何子舟会认识这位师兄也说不定,如此一来待会倒可以稍稍求个情……
木门应声推开,进来一名面目清秀的男子。
“好久不见,王师妹。”
“陈……陈新师兄?”
何子舟下巴都要惊掉,这何止认识……这位秘密基地的头头,竟然就是王展秋的大弟子陈新!
王小嫚苍白的脸上更显惊讶,她跪坐在草席上,身上只剩一件脏掉的贴身衬衣,她张开嘴空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
“原来是你?”
陈新回头低语几句,押送的弟子黑着脸慢慢退了出去,只剩下这位大师兄与何子舟四人留在这间破屋,他看着眼前四名狼狈的外门弟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我说你们什么好,你们知不知道擅闯玄武门禁地,是要废掉修为的?”
王小嫚撇了撇嘴,躲开陈新的目光,没有回答陈新的话:
“我要见师尊,你要帮我们。”
“我怎么帮你啊我的乖师妹!”陈新生无可恋地压低声音,“这里是独由掌门负责,最高权限是在掌门手中,内门就算是长老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更不可能插手进来,你要我怎么帮你?你这把是闯了大祸了!”,
“那……你与掌门联络,我们……我们是不是故意闯进来的……”王小嫚脸颊开始泛红。
陈新忽然冷笑一声:“你知道吗王师妹,师尊不重视你是有原因的。”
王小嫚一愣,脸色霎时间难看。
“你总是任着性子来,从不服从师尊的训诫,按照他老人家的话说,你就像只不会说话又冷冰冰的猫头鹰。”
陈新低下身子,把目光撞进王小嫚的眼睛里:
“所以你才只会是拣药师,得不到师尊的炼丹真传……”
“够了!”王小嫚情绪失控地大喊道,脖子上布满青筋,“你不要太过分!”
“我没办法帮你,我的好师妹,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陈新笑着站了起来,“我已经上报给掌门了,我能做的只有减少你们罪行的描述,很抱歉,等待你们的,会是掌门滔天的怒火和不知内容的严酷惩罚,想好遗书吧各位。”
“是吗,我看未必吧。”
陈新刹住迈了一半的脚步,拧起眉毛回头看去,周瑶带着笑意出现在他眼前,陈新重新蹲了下来。
“我认识你,你叫周瑶?外门里边把男弟子迷的神魂颠倒的那位,你好像也是师尊带回玄武门的吧。”
“陈师兄气宇轩昂,果然是王长老的大弟子。”周瑶眼神如钩,“不过备好遗书什么的,怕说的太绝了吧。”
陈新不屑的笑了一下,“怎么,这位小红人在内门也有关系么,除非你是掌门的私生女,否则任何关系都于事无补。”
周瑶没有说话,只是媚眼如丝地盯着陈新的眼睛,陈新清澈的瞳孔忽然一散,然后迅速恢复如常,他重新收起笑容,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撞门而入的内门弟子,他神情慌张,眼神颤抖,嘴中不听喊道:
“陈……陈师兄,信……信……”
“什么信?”陈新不耐烦的回答。
“宗门……宗门来的信……”
“念出来!”陈新盯着眼前狼狈的四人,嘴角又挂上不屑的笑容,似乎要让这四人亲耳听到自己的死讯。
“这……让他们听到……陈师兄你还是亲自来看一下……”
“念!”陈新彻底失去耐心。
那名弟子咽了口唾沫,只好当着众人颤抖着声音道:
“宗门传来消息……老祖他……老祖的本命玉简碎了……”
这一句话如晴天炸雷在房间里爆开,空气里漂浮着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愣住原地呆若木鸡,门口吹来片片雪花。
何子舟做梦也不会想到,等来的宗门的信不是什么惩罚,而是这一个与所有事情都毫不相关却又息息相关的噩耗。
老祖……老祖死了?
这消息突兀地就像秃头上忽然长出一撮长毛,而且还是白毛!这都哪跟哪啊,老祖怎么会……他不是在闭关冲击元婴吗?难道失败暴毙了?还是寿终正寝了?该死的,怎么是偏偏这个时候……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时候失去唯一一名金丹期的老祖,玄武门会处于何种态势的危险之中,距离百里之外的邹家,会瞬间逆转现在所有局势。
“你说什么?”陈新摇着头一脸不可置信,他扑过去夺过信件,一字一字地读着上面的内容,脸色随着他的愈加绝望。
“早该想到的,失联了那么久,早该想到的就是这种结果,他妈的该死的陨山!”陈新愤怒地撕掉信件,“怎么传出来这个消息的?”
“是玄武部的金长老发现的,他在紫东楼里发现了老祖碎裂的本命玉简,其实掌门一直知道此事,是金长老爆出来的。”
那名弟子语气逐渐哽咽:“现在内门都要乱成一锅粥了!好在掌门极力封锁消息只是在内门传播,外门还不曾知道,要是外门一知晓,恐怕舆论的压力要让玄武门翻掉。”
“遭瘟的陨山……老祖都已经陨落在里面了,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陈新不停的踱步,像只发疯的鸵鸟,“那他们呢!这四个外门弟子,掌门怎么交待的?”
“掌门现在没精力管这些了,就让我们用缚神仪给他们消除记忆,然后继续专心陨山的事……”
“只是消除记忆?”陈新扫了一圈地上的四人,看到王小嫚时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便宜你们了。”
“准备缚神仪,给他们好好做做精神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