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你可能不太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个声音幽幽地说，“毕竟你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格利泽人，不是吗？”
晶莹的蓝光透彻了思格德的意识，然后另一种危险的红色醒目的遍布了思格德的全身。那是某个名为林升的个体的意识和记忆的残余。
“你从一开始就被影响了，孩子。”那个声音叹惋思格德的遭遇，“你既拥有了我们传承下去的宝贵的知识，又和那些外来者的记忆相互交融。我们不可能接纳你。”
思格德并未过多地关注这些只言片语中所隐含的意味，他只是说：“你们为什么不帮助外面的人呢？”
“难道他们不是我们的族人吗？”
“他们是我们的一部分，”那个声音抛出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有点类似我们的肢体一样。”
“听着，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们现在所处的生存的状态，毕竟准确地来说你已经是一个外来者了。你看，甚至你都无法链接上主体，反而必须靠我们之间进行具体的交流。”
“为什么我会遇上一个这么麻烦的差事。”他埋怨了一句，尝试理清思格德的思绪。
就像是即使在人们尚未发现引力的时代引力依旧在起着作用一样，对于宇宙而言，智慧的诞生更像是更高维度作用下的一种必然。
“并非智慧影响和塑造了意识体的诞生，这个过程是反过来的。我相信你知道这一点。”
就像人们对于智慧的不同的理解一样，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智慧呢？如果将人类这样能够塑造外界的能力视作一种智慧，将对真理的探究视作一种智慧的话。
难道那些被称为野兽的存在就不存在智慧吗？那些懂得趋利避害的动物，懂得追逐水源的植物甚至那些埋藏在土里的潜藏在细微之中的昆虫甚至是细菌，他们不同样拥有着独到的智慧吗？
意识也只是一种可以改变的结构罢了，如果将一个有着最高级的智慧的意识体结构拆分到每一个最为低级的生物身上，它们究竟算得上是一个终极智慧的分解还是更多无知的体现呢？
“我们相信，在促进智慧生命甚至任何生命诞生的过程中，任何一种意识结构所起到的作用都至关重要。”——《意识体与智慧》
对于格利泽人来说，他们的方向甚至在记忆的遗传开始的那一刻就决定了。
“我们发现了我们是一种更高级的智慧的映射。”
思格德完全不敢相信这个格利泽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这！这和我记忆告诉我的完全不一样！”
“哈！”这个声音大笑起来，“谁又能确认自己所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呢？我们也只是总结出了一条比较符合实际的规律罢了。”
“唉，真实的情况还是只能靠大体的推测。”
显然格利泽人对于意识体的看法比人类激进多了，如果人类仅仅只是谨慎地将一个个体看作高维时空该个体所表现出来的集合中的一个，那么格利泽人干脆就将所有人视作了一个个体——总之就姑且称作个体好了。
而这个研究的起因则是格利泽人对于自己的克隆。
“我们最开始尝试造出了一个最为智慧的存在，准确地说是把我们当时已知的最为博学的人的记忆都遗传给了一个单独的个体。”
“然后我们就开始尝试不断地复制和改进他，毕竟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什么改变环境的能力。”
结果就是很快这颗星球上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无数不同的翻版。
“我永远记得那两个分别叫做1004和1007的个体，他们看起来完全一样。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联想到什么。”
“一个龙卷风刮过垃圾场，然后地面上出现了一辆完好的汽车。两次。”
“差不多吧，”那个声音叹了口气，“我们最开始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就算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又怎么样呢？”
“所以呢？”属于林升的那一部分记忆突然闯进思格德的记忆里。
这是林升一直以来都埋藏在心里的疑问，那就是——出现两个相同的意识体又怎么了呢？
就算出现一整个完全由同一个个体组成的星球，按理说那也不应该有什么惊奇的。科技最大的奇迹就是它的可复制性，在过去的林升看来，只不过这个打印机的精确程度从肉眼难以分辨抵达了完全一样的程度罢了。
林升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他之所以做出牺牲自己的举动也正是如此。复合体更看重的是那台复制他自己的机器而不是他本身——他不过是一个很幸运的家伙罢了。
至于“同一性聚集曲线理论”和“同一时空存在两个互相矛盾的可能性”这样的问题，当林升看见一个又一个自己被打印出来时，他就知道宇宙肯定存在解答它的答案。
而且现在其中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撒，谁知道呢？”那个声音避开了这个问题，“与其想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和矛盾，我觉得也许你应该考虑自己未来怎么办。”
“什么意思？”思格德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信号和数据。就是你想的那个，包含了林升的数据信息我已经打包分离出去了，还有他想要的关于意识体结构的改变的数据。”
“老实说刚刚我们已经和你记忆中的复合体进行了一些交流了。”
思格德只能苦笑一下，估计在他见到活着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这样一个隐藏的文明之中了吧。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思格德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什么怎么办？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是变成一个真正的格利泽人还是变成人类？那边的文明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怎么选呢！”
“毕竟这关乎一个时序的分流问题。”
有人还记得林升他们到来格利泽的飞船是相对于标准宇宙时的哪个时间段吗？答案是七天前。
“我们沟通所用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并不一致，按你记忆中的信息来说再过几分钟就是无尽探索号决定前往前天前的格利泽的时间点了。”
“他们的科技水平真的非常厉害，反正我们是搞不定这个时序问题的，按道理来说，再过几分钟后的林升就要选择前往这里了，但实际上呢？你现在连带着他的记忆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老实说我以前可好奇回到过去究竟可不可行了，”那个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好奇，“毕竟解决祖母悖论的最好方式就是时空穿梭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事实是复合体真的做到了。
“如果我不回去会怎么样？”
“要么就像多世界线理论或者M理论那样发现平行时空，要么——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比如产生什么灾难之类的。”
“毕竟我们过去从未发现过这样的事情。”他随即补充了一句。
“总之你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情，好像那边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这个声音就像被某种“神迹”震惊到一样，“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技术。”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对于远在遥远的太阳系的复合体而言，所有从事时空和维度学相关的研究者都在激烈地争吵。
“一个千载，不对，万载难逢的巨大机遇！一个人造的时序问题！”一个学者站在高台上唾沫横飞，他激动得不能自已，这个发现太让他感到幸福了。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放任这个问题不去管它会怎么样！如果宇宙允许两个同样的可能性甚至真正的互相矛盾的事实存在！我们能学到和验证的几百个甚至几千个猜想！”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让那艘飞船再穿梭两次！”一个声音在台下高喊。
格利泽人，或者说整个格利泽文明，包括那个正在试图向着更高维的意识体结构靠拢的格利泽差一点就陷入了这样一个恐怖的危机里。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更多的人瞬间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结果，“我们要不可以联系上另一张膜或者平行世界的自己，要不就可以试着给过去的自己送点东西……”
已经有人开始编写自己所需要的实验流程和申请需要的实验设备了。
会议期间不是没有提议圆上这个时序问题的人，但是他们很快就在其他人的通信或者物理攻击下失去了发言的能力。或者被其他人描绘的蓝图说服了。
好在道德伦理委员会并没有通过那些听起来与自杀无异的提议。虽然他们也很想知道这样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对风险评估结果还是让他们拒绝了这样冒险的行为。
“我们有可能会陷入一场战争，”拒绝的理由非常充分，“更是会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关于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争论进行了整整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这还是在神经组合网络里的时间单位中的争论。
“也许我们应该看看他怎么选。一点小的试探应该是被允许的。”
最后双方各退了一步，而且双方都对“林升”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有着充分的自信：
在对那台六维现实完全复制仓的研究中，对于林升本人的研究是最深入——也是耗时最少的，毕竟在这样的研究过程中免不了要和对林升的研究打上交道。
而远在格利泽上的思格德则给出了自己所想要的答案：“我的话——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