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也没办法,这时只见王贞可摸着一架投石机的一处部位,嘴里反复嘀咕说着:“不错不错,打仗之利器啊!”
梁鸿见这边他既已经将王贞可他们带过来了,他们也在看投石机了,当然这二十八架投石机也没梁鸿的份的,梁鸿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
于是梁鸿对王贞可一抱拳,行礼道:“督帅,这边没其它事的话,战场还没打扫,我这边先要将那些烈士都入土归安了。”
王贞可,还有程时功、朱俊等一干王贞可的部将,这时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投石机看,甚至在每个零部件上,反复摩挲,仿佛是想通过摩挲,而感知是怎么做的一般。
王贞可见梁鸿要走,忙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梁鸿的肩膀,——这时候又显得十分亲近,——说道:
“子明啊,你先不能走啊,这些投石机都这么大,我们怎么运回军营离去?看来还得麻烦子明你这个多能手啊!”
梁鸿闻言,却是直接道:“督帅,这投石机造出来肯定很不容易,虽然它看起来结构较简单,但很多工艺,并不是现在的木匠看看自己摸索就能懂得的。
不过虽然造难,但这些投石机都是有几大部件,相组装出来的,将他拆了,运到军营,用的时候,再让那些木匠根据拆之前对这投石机的印象、或者画一个图也行拆前,然后根据图再来组装。”
“这么说,”王贞可顿时高兴道:“用普通的木匠就能循着规律,对它拆散再组装?”
梁鸿道:“是的,不过最好找一些功底不错的木匠来。”
“好,本督知道了!”王贞可点头说道,但随后王贞可又露出了笑容。“子明啊,这投石机制造既然听你说挺难,那么等你将那些将士们入土归葬后,能否将这投石机的工艺,交给我这边的人,这样以后我们用起投石机,也不用在远远的叫你过来制造了啊。”
梁鸿一听,这自然不能答应,其实这投石机既然被王贞可拿到手了,短期内自然仿制不出来,但时间一长,肯定会慢慢掇索出来的。
不过那总要一定的长的时间,梁鸿是决然不会就这么现在就交给王贞可自己这制造投石机的工艺来的。
首先,两人虽然同属大康之臣,但是,两人却分属不同的阵营,而且还是相敌对的政治势力。
于是梁鸿道,他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这恐怕很难办,督帅,这投石机,毕竟属于国之重器,这得交给朝廷,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国家机密,如何能随意交给地方镇守的大将呢?”
梁鸿这番话不轻不重,但还是将王贞可的要求给怼了回去。
王贞可这时脸色一僵,随后略显生硬道:“既然是这样,那子明,你去葬那些有功的将士吧?”
梁鸿于是又对王贞可一抱拳,随后带着人离开了,石茂当然也跟离开了。
他现在既已是认投梁鸿这边了,自然对这些投石机都是王贞可边所包圆了,自然也有怨气。
但他也并没有强要一两架这里的投石机,毕竟真正的能制作投石机的主,可是自己的老大,以后还能没有属于自己的投石机?
于是,他就放下了心思,跟着梁鸿先去埋葬那些有功的将士们的遗体了。
……
将那些战场上自己这边的已经有功死去的将士们、苦囚苦力们、工场工人们、普通巷民们,都在燕京城外,找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偏僻地方,将他们都下葬了。
而忙完这些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了。
梁鸿和剩下的将士们、普通巷民们还有石茂,他们几乎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怎么休息。
这时梁鸿身边的将士们只有不到四百人了,——当然这些人都是石茂手下的大同兵。
另外,那些勇敢、敢奋不顾身的巷民们,也只剩下五十人。加起来一共四百四十三人。
——当然这些人,也是指身体完好没有受重伤的,那些受重伤已经影响正常活动的,也有七十多人,这些人梁鸿也做了妥善安排;
玻璃工场里还有这个月没有交给公主府的银两的,这些银两按道理说,都得归到大康朝廷的国库。
但是梁鸿这边继续用钱,而且还是抚恤有功士卒的,特事特办,梁鸿之后写一封奏折阐述这里的事实问题就行。
于是工场所剩的银两,因为这个月还没走完,十万两盈收肯定没有,但是五六万两,工场库房里还是有的。
梁鸿当即每个重伤员发二百两银子的伤残疾抚恤钱,那些死去的将士们,因为都是大同镇的官军,现在也无法将银子都发放到大同去他们的家中。
况且,要是照二百两抚恤银来发,那六万两银也不够发,于是梁鸿就找人将死去的大同镇官兵的名字,暂先记下来,等以后再发放了。
当然,最后至于发不发放,那就是梁鸿一句话的事,毕竟一大笔的抚恤银,大康这么个情况,怕也收紧着钱口袋,不愿发的。
但此时的,梁鸿不得不有所表示!于是把阵亡的大同官兵们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那么少了大同镇官兵一万多人的抚恤银没有发,那么剩下来的人的抚恤银,因为人数也不多,自然五六万两的银子,也够发的。
第二天的中午忙完后,就发了每人一百两的抚恤银,他们身体都是健全的,肯定比死伤者的抚恤银要少了。
在最后,大家都在坟地忙乎完了,梁鸿将大家都集合起来,一起朝着众坟,进行了三鞠躬。
这个仪式,让得大家都有些感到新鲜,不说梁鸿是大人,石茂是长官,就是这么多人朝着坟地的战死之人鞠躬,就是一桩大新鲜事。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当兵吃饷,吃了饷为官家卖命那也是分内之事,没什么好值得抱怨说道的。
可以说古代的军队将士,都是这么来的。
但梁鸿这么一番举动,大家不光觉得新鲜,甚至有的人,心里触动不已,原来自己卖命,主官和大家伙,都会在自己死后,不仅妥善安葬自己,还给了抚恤,并且同袍们,甚至还有这些长官、大人们,都这么尊敬自己;
就算是死了吧,也是要朝着自己鞠躬的。
平时见到大人、长官,不都是自己向他们跪拜行礼吗?原来自己死后,也会有此殊荣!
想到了这里的,不是一个两个大同镇官兵,有很多人都悄悄的抹眼泪。
梁鸿也看到了这一幕,这也是梁鸿所乐意看到的,他当即走到众人面前,对大家大声道:
“我不认为当兵吃饷,吃了官家的饷,就要为官家卖命!
诚然,当兵吃饷、再卖命,这是几千年的习惯,但我想说,——我不同意!”
听着梁鸿这么一说,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梁鸿,石茂微张了张嘴,想说,这为什么就不认同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他的大人还会有话要说,——虽然此前的给众死去将士的鞠躬,让得石茂感到面红耳热,觉得自己实在丢人,以往都是这些个兵丁们,朝自己行礼,怎么,死了后,自己反倒要矮他们一头了?
他之前就想问梁鸿,这是为什么?
但是他忍住了,这时候听到梁鸿说话,他就想听听梁鸿的具体的意思是什么。
“因为!”梁鸿的喘息忽然粗重起来:“当兵吃饷,这固然是没错的,但你们有想过有一种力量吗?
我曾看到过一支军队,万里的路途,他们的前方后路,都有敌人的围追堵截!
但他们那时候,艰苦环境如斯,没吃的了,就吃煮熟了的皮鞋……
他们能一连饿两天肚子,差不多到了风餐露宿的地步。
可是他们这支军队,一年零几个月来都坚持了下来,都没垮过!”
梁鸿说到这里,那些对面的兵卒们,就有人忍不住问:“俺的乖乖,那他们怎么能坚持这么久,还没饷钱?”
梁鸿听到那插话的,于是笑着说道:“我并不是说反对给饷钱,而是大家不是光为了饷钱……”
“那不为饷钱,为啥?”又一个兵卒没忍住,又问道。
“一种精神,为的是一种精神!”梁鸿忽然正色道。
忽然,他一指那一排排的坟茔,忽然振声道:“诸位,你们觉得这些人是什么?”
梁鸿这话一问,底下顿时一片安静,过了一会,一个士卒道:“那都是死的同袍!”
梁鸿却摇头道:“对也不对,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又有人道:“死人吗?”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的在场的人,包括梁鸿都笑了起来,那个说是“死人”的家伙,脸满脸通红,忙道:“俺就想起这个。”
而这时候在这些兵卒巷勇们的旁边的石茂,忽然心念电转,他记得此前在玻璃工场里,梁鸿和王贞可说话时,提到要去给“烈士”埋葬。
虽然当时自己不甚明白,怎么这些人和烈士关联在一起,这烈士不是指为国有大功的大官,并且死后的尊荣吗?
为什么给这些死去的丘八、兵卒,安在头上?
不过那时候,那王贞可显然也都把心思放在了投石机上,应该也没太关注到梁鸿这个措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