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景泰二十七年,三月初九。
大康朝建极殿大学士——原东阁大学士许秋山已经正式任命为了建极殿大学士,是为内阁次辅。
此时许秋山的府邸内,在后花园里。
在一凉亭内。
此时四个人正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其中一人,是一老者,正就是内阁次辅许秋山,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一四十多岁样子的中年,这个中年有一对八字胡。
在许秋山的右手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此人脸有些瘦长,在这青年右边坐着的,是一个比这个青年还要年轻许多的,差不多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梁鸿。
那年纪在三十多岁的,叫做林真,他是朝廷户部右侍郎,年纪轻轻便涉足高位,不仅是因为他有许秋山这么个恩师——没错,许秋山也是他的曾科考的座师——另外,其实他的能力也是很强的,不然即便有许秋山这个内阁阁老在顶他,他不可能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坐如此高位。
另外那个四十多岁的正是当朝的兵部左侍郎,他的名字叫做袁昆,同样的,也是许秋山的学生。
四人坐在凉亭下,都手中端着一盏茶,石桌上有两壶茶放在那。
这时袁琨忽然叹道:“恩相,这……嗐!先是锦州丢了,又是沈阳丢了,现在整个辽东,我大康在关外的地盘,正在节节缩小,若是任其下去,大康朝的辽东之地,尽皆都要沦丧成为胡虏的地盘了啊!”
林真接话道:“可是众所周知,大康虽然有雄兵百万,但仅欠缺的往年的兵饷,都还没有补上,国库现在是空的,陛下……陛下又不肯发内帑,这,国事愈发糜烂了!”
“嗐~!!”许秋山叹了一口气,也是无计可施,就在这时,梁鸿忽然问道:“沈阳丢了,那我们京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梁鸿话问的含蓄,但在坐的三人岂能听不出梁鸿话中的意思?什么“会受到影响”,直白点说就是,就是京师离辽东这么近,会不会京师也会危险?
林真这时脸色难看,终于是叹了口气:“难说啊!”
许秋山也没说话反对,梁鸿便能猜明白,不光是自己感觉京师也受到威胁,若是兀真人对京师发动进攻,若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京师也是岌岌可危的,甚至也难守住了。
梁鸿这时心头思绪百转,一种危机感,萦绕在心间,他心中不由喟叹:“原以为考上进士,做了官,安全感会更多一些,没想到这刚做官没多久,就迎来这个噩耗!
嗐,看来什么事还是都不要寄予到别人身上,一切还是需要自己的实力的,打铁还需自身硬!”
几人就这么又沉默良久,忽然许秋山叹了口气:“其实,朝政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首辅和我说了……”
许秋山这话刚说到“首辅和我说了”,顿时在座的三人都看向他,显然对首辅的话感兴趣。
许秋山将几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时候朝政靡颓,正需要有个领头人的时候,说到底自己只是个次辅,要做领头人,还是要首辅来挑这个担子。
许秋山继续说道:“首辅说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皇上他一直在后宫,也不坐朝理政,什么事都是让司礼监传达,我们内阁,坊间是怎么传我们的,‘应声虫内阁’,呵呵呵,我们现在可不就是应声虫内阁?
照此下去,内阁还是撤了算了,所以首辅和我商量,皇上不出来,咱们这些做大臣的,难道就不能主动见皇上吗?”
袁琨这时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恩相是说,首辅大人要……闯宫觐见??”
袁琨此话一出口,林真和梁鸿不由都是悚然一惊,林真脱口而出:“闯宫可是……”他忽然压低声音:“死罪啊!”
许秋山看了看袁琨,又看了看林真,然后说道:“刘首辅说了,到时候大家都去,想来是法不责众的,只要能让圣上出来,给个办法,最起码拨出二三百万两银子,先救救急也好啊。”
袁琨这时候又是冷笑起来:“那恐怕这次闯宫事件,若是成了,那以后内阁说不定再次挺起来,而首辅是这次事件发起者与领头者,以后他就能真正的服众了,说不得他的威望也会再次达到那张寿颜时期的样子吧?”
林真和梁鸿陡然的忽地一惊,两人同声道:“这也是首辅地计谋吗?”
许秋山却是轻轻咳了一声,阻止自己的三个学生再说下去,这时沉声道:“首辅大人即便有些许私心,但这事做出来后,那造福的将是整个内阁,内阁都在受益,
虽然也致使刘首辅的名望达到极大的提升,但他出头,这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这种杀头的事,他既然给挑头,那今后他成为真正的内阁、甚至文臣的首领,那也有什么好说的?
人家也是舍命拼出来的!当然这时候说这个还早,还不知道闯宫会是个怎么个情形呢?”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
从岳父的家里出来,梁鸿的脑子里、思绪里,都是非常之不平静。
“呼~,多事之秋啊!”梁鸿在马车里,终是低声喟叹道。
然而这时,前面的马夫的声音传来:“老爷,家到了。”
没错,梁鸿一成亲,在整个家的地位,也是由少年转为了老爷,这证明着梁鸿真正的已经可以说成家立业了,以前拥有那么大的家业,说到底也是立业。
古人将成家看的很重要,一娶妻,这人才算是真正的大人了。
梁鸿从马车上下来,踩着踏脚,下得车来,听着马车远去的声音,梁鸿不由心想:“这种平静的生活、这般偌大的家业,还能持续多久,我是否,我是否有那个能力担起这一切!”
“夫君?”梁鸿边思量边想着心事,及至到了屋里,也没怎么注意的样子,忽然一道柔婉的女子声音响起,梁鸿忙抬头看去,见雅雅正从里屋走出来,聘聘婷婷,旋尔朝着梁鸿温婉的福身行了一礼。
梁鸿看着眼里心疼,不由忙道:“娘子,说多少次了,不用这样的。”
许妙雅只是轻轻笑笑:“可不能那么没有规矩。”
见丈夫眼中的疼惜,许妙雅一把揣住梁鸿的胳膊,撒娇似的问道:“去爹那边了?”
“嗯。”
“怎么样?”
梁鸿道:“辽东那边……”只是刚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连忙改了口:“一切安好,啊,娘子,今天看着分外明艳呐!”
听到自家夫君又这样直白的有些肉麻的话,一下放开他,有些嗔怪的道:“夫君又说这些疯话,妾身去看看厨房的银耳粥做好了没?”
说着扭着水蛇腰走开了。
梁鸿看着妻子的背影,刚才眼中的轻快迅疾隐没,这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梁鸿循声看去,见是自己母亲,梁鸿赶忙走过去,对着母亲跪了下来:“母亲,儿子回来了!”
“嗯,快起来。”梁母满面红光的说道,她的身侧一名婢女正搀扶着他。也不是身体不好,而是梁鸿要求的,他既然有这个条件,自然将母亲照顾的周周到到的。
刚才见到母亲行跪拜大礼,这也是古人的习惯,从外面回来,见到父母,讲究的人家,持孝道的人家,自然是都会这样的。
“你媳妇呢?”梁母问道。
“去厨房看了看。”梁鸿道。
“嗯。”梁母随后说道,“你现在既是有了官身,又新娶娇妻,无论如何都要对人家好,那些达官显贵家的什么朝三暮四,我儿可不准学坏了,即便要纳妾,也要经过大妇的同意,你要记着,尊卑有序,嫡妻始终是嫡妻。”
梁鸿想对梁母道,自己从无纳妾的打算,但这时候自然不适合说这个,忙就顺着母亲的话,连连点头。
梁母在梁鸿的小院里又坐了会,方才带着丫鬟走了。
看着母亲走远的背影,梁鸿缓缓闭上眼睛,手渐渐握紧了起来。
次日。
梁鸿穿上了官服,虽然他现在还在假期中,半年的假呢,但是昨天岳父说,自己也应一起去乾清宫跟随着众人一起闯宫觐见,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官身了,正六品的文官。
这次跟随着众官员一起行事,对他的政治声望也有好处。今天早上便是刘首辅约定好的众臣僚,一起闯宫觐见的日子。
梁鸿坐在马车上,马车夫先是将梁鸿带到了梁进的家,梁鸿去见了梁进,将今天的凶险说了一番,并交代道:“七叔,我今日若有什么不测,家里请多帮衬。”
随后大步离开,他不能拒绝岳父的相邀,这个时代,很看重名文臣的气节,正如岳父大人评点首辅的话,“今后他成为真正的内阁、甚至文臣的首领,那也有什么好说的?人家也是舍命拼出来的!”
“是的,做什么,要什么,都是先予,才有取的!”他上了马车,马车夫一声“驾!~”他暗暗思忖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