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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窃以为

    最后朝堂上,在议论了一番锦州城沦陷之后,终于有一个御史进言道:“陛下,臣以为,兀真撮尔小族,应尽快出兵将锦州夺回来!”

    坐在高高在上龙椅上的景泰帝,突然却是不出声,而就在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吕坤却是直接驳斥道:“小小锦州,丢了就丢了,要出兵夺回锦州,这事还得再议。”

    那御史,可能也是刚当上御史没多久,显然对朝堂的事情还不清楚,他直接就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锦州再小那也是我大康的领土,怎能坐看失土之事发生,而朝堂衮衮诸公却是无动于衷呢!”

    而这时,武英殿大学士刘芳,他之前之所以上奏说,辽东锦州之事,只是因为这事是大事,自己身为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这时候应该自己出来禀报的。

    当然到现在,刘芳再傻也看出来了,皇帝是不想救援、收回锦州了。

    毕竟近来他也听说了,皇帝将国库的钱财基本都搬光了,如此朝廷光臣工的俸禄支度都要酿成问题,如此情况下,朝廷又怎么肯能去出兵锦州呢?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最后打的是什么?打的是钱啊!如今国库空虚,如何能支应起一场大战?

    所以这时候,即便是为了己方保身计,也不可在这时候提出跟兀真人开战。

    于是刘芳当即站出来对那御史呵斥道:“你一小小的御史,知道什么朝廷大事,还不速速退下?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而这时候跟那名御史私交还好的同僚,便也低声劝道:“宏达兄,还不快快退下,你是御史言官,是纠察风宪的,这种军国大事,自有当朝重臣,和内阁大学士来拿主意商定,宏达兄,这不是你我能言之事!”

    那名“宏达兄”,大名叫宁宏达,他这时却是也认真的在班列里,想了想,想了一会,然后本来因为大家的劝说,他迷惑的眼神,忽然变得睁明清亮,他忽然缓缓的说道:

    “我听了诸公的话,但我窃以为……”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又言道:“幼时,我母亲便教导我,要忠君爱国,”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啊,要忠君爱国,”

    他的声音变得,慢条斯理,他忽然笑了笑,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进学后,我得到了师长的爱护,他们也常常教导我,生而为人,要知道礼义廉耻,要知道作为一名士子,要忠诚于君父,要报国啊!”

    他这么笑着说道,忽然眼中流出两行眼泪,他闭上了眼睛:“我自幼丧父,是我母亲把我拉扯大,我母亲尝抚吾头,对我说道:汝虽丧父,君即尔父!”

    “是啊,这些说起来都是大道理,”他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旋尔又道:“这些都是大道理,我初时也是不懂的,只知道在那懵懂的幼小年纪,对这些东西,死记硬背,因为母亲师长都认为这些都是最美好的,我也要这么认为,最后,我真的也这么认为了。

    但是,我也听到过比这些教导的话语更直接,更直刺人心、更透彻人心的说法,诸位,诸公,你们想听吗?”

    他笑了笑,仿佛是看到了世间最令人欣慰之物,“那就是,”他仍是一副欣慰的语气,说道:“那就是我从桑梓民间听来的一句俗语,这句俗语,这句田间的俚语,原来这么深切的刻在了我们的民族的骨髓中,血液里,它就是,

    它就是我最初所言要说的‘我窃以为’,我窃以为,”

    他忽然,用尽了他的似乎是他所有的力气,大声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放肆、放肆、放肆!”忽然坐在龙椅上的景泰帝,陡然站了起来,他身前的御案上,本还有数本奏折,景泰帝,忽然将那些奏折,全都掀了下去,嘴里大怒道,“说!你这小小的御史,谁给你的胆子,在金銮殿上,当堂诋毁君父!说,说说说!!”

    景泰帝,本来就长期服食丹药,那丹药里都含有汞,明显景泰帝早就汞中毒了,有的时候神志也不是很清楚,也易暴躁,疑心也是颇重,这时候就是疑心病上来了,他笃定的认为一个小小的御史,没有后台不敢当堂顶撞于他。

    那叫做宁宏达的御史,忽然跪了下来,朝着景泰帝重重叩首:

    “陛下,臣泣血上奏,望陛下,打开内库,发内帑,将国库里的钱,再次充入国库,然后拨饷银,发兵锦州,一雪前耻,击败兀真,扫其穴、犁其庭,方可使我堂堂中国,再度昂扬国威,以显上邦|国度!”

    “反了!反了!反了!竟敢威逼朕!”景泰帝状若疯癫的大怒,喝道,“给朕拖出去,打庭杖,打庭杖!”景泰帝暴怒中,但这时候他似是感觉到什么,忙又对朝堂上吼道:“不准劝朕、不准劝朕!谁敢开口,便与此獠等同!”

    然后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了上来,架起了那御史宁宏达,就在金銮殿的大门外,庭杖一杖一杖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满朝诸公没有一人敢进言、劝谏。

    许秋山,他微微偏转头,眼角余光射向殿外大门口,虽然看不到那里的行刑,但这时他的两只手都紧紧捏在了一起,浑身轻微的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心绪难平……

    武英殿大学士刘芳,虽然他沉迷官斗,对仕途可谓是拿捏的极准,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出手,比如今天,彻底倒张,比如他早早就看好了皇帝会在这场帝权与“相权”的斗争中,帝权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但他此时低着头,眼睛却紧紧闭着,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者是对那宁宏达的御史,感到怜悯,或是不忍,还是不知时务、罪有应得,他此时是在眯眼歇神而已?

    终于庭杖慢慢地停下了,在御台上,景泰帝,还在气的喘息不已,终于一位锦衣卫校尉快步从门外走到了殿上,声音听不出任何表情地禀报道:“回圣上,那人,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