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勋家选定的订结婚日子是六月二十八日,杨家的人都觉得仓促了一些,可也没有更合适的日子,也就同意了——七月有个鬼节,不到万不得已,白家人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月份办红喜事的,而要再拖上一拖,到八月订婚的话,阿勋那小子一定像猫爪挠心一样,说不定会见天上门来守着蝶翅,与其那样烦得大家都不安生,还不如干脆给他一颗定心丸吃。
六七八月份是雨季,山体滑坡的事情频发,为了安全起见,马帮能够不出远门就不出远门,喜州的马帮基本上都在家休整,杨家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蝶翅的订婚宴请的人也就分外的多——当然,因为只是订婚,可请可不请的就不请了,可就算是这样,粗略的算了一下,也得摆上三四十桌。一头猪,三十多只鸡,三十多尾鱼,荤菜基本上就够了,至于素菜,一车子青菜,一箩筐芸豆,也就差不多了——这些东西都要男方准备,摆宴席的却是女方。
六月二十七的那天,阿勋妈就满脸红光的带着杀好的猪、鸡、鱼、青菜、鸡蛋油盐什么的到了杨家,看着阿勋妈和她身后二十多个帮忙的人进院子,杨雪素笑得嘴都很不拢的迎了上去,把东西放到了已经腾出来的地方,阿勋妈走了,她请来帮忙的人则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工作。
白家人办喜事待客永远是传统的八大碗:鸡,白煮之后砍小,放上辣椒、花椒、草果等佐料凉拌;鱼,整条的用油煎,然后再放上作料下锅煮,出锅之后整条装盘,再撒上芫荽、葱花就可以上桌了;千层肉,白家人爱吃千层肉,不过他们蒸制千层肉多用乌梅来蒸,乌梅扣肉是白家人相当喜欢的的一道菜;酥肉,在白家人的宴席上永远不会缺的就是酥肉了,每一块酥肉都有小孩的拳头大小,分量十足;凉拼盘里有红曲肉、粉丝、腊味、豆干和猪肝,中间再放一个盛了蘸水的小碗;蒸藕,将藕切成大块,再在上面切两刀,这两刀不能切深了,把藕切断,相连的地方夹上拌了肉末的豆腐,每八块码成一碗再放进蒸笼里蒸熟,如果没有藕的季节则蒸百合,一瓣一瓣的百合包着搅拌均匀的肉木再包成一团,还是八个一碗;煮到入口即化的芸豆和清淡的青菜,刚好是八个菜。
阿勋妈请来的人二十多个人。再加上杨家请来的十多个,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下厨的下厨,手里麻利的做着事情,嘴巴里也不忘说说笑笑,整个杨家的气氛火热而又喜悦。
六月二十八的早上,由媒人张焕振带队,阿勋一家和受邀的亲戚朋友就浩浩荡荡的到了蝶翅家,杨家人欢欢喜喜的把他们迎接进来,一对新人,双方的长辈和媒人坐进了杨家中院的堂屋,订婚仪式正式开始。
蝶翅满脸喜悦的看着坐在张焕振身边的阿勋,她觉得从认识到现在阿勋今天的样子最好笑——他一身很正式的白家小伙子的打扮,头上戴着男式的包头,白色的对襟衣外穿了一件蓝色的褂子,白色的裤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绣花腰带,脚上的鞋子是头一天蝶翅托阿勋妈带回去的。其他的小伙子基本上也是这样的装扮,不同的是阿勋两只手臂上都绑了一朵用红绸扎的大红花,左臂上的是他出门之前拜祖先,在祖先牌位面前扎上的,右臂上的则是刚刚进门的时候杨家请来的媒人给他扎上的,最让蝶翅忍俊不禁的是阿勋手上还抱了一只有点儿萎靡不振,仿佛很无奈,像圣诞树一般的大红公鸡。
白家人订婚时,男方必送给女方家送一只六斤六两重的大红公鸡,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蝶翅是在自己要订婚的时候才知道有这样的讲究,当时很纳闷,找一只刚好六斤六两重的公鸡可不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不是出难题吗?最后,还是杨谭林为她解惑的。
白家人会选一只看起来精神十足,羽毛光鲜大红公鸡,然后将这只公鸡当做圣诞树来装扮——在它的脖子,翅膀和脚挂上用红布包好的各种东西,这些东西有的是必须有的,比如说用红布包着的代表彩礼的银子,一般是一个重六钱的小元宝,红糖一小块,表示甜甜蜜蜜,大枣、花生、桂圆、松子各一包,意味早生贵子,大米和小块布料包成一包,意味有吃有穿,茶叶,盐巴这些生活中不能或缺的东西各一包……不管家境富裕与否,这些东西都必须有,都有着讨一个好彩头的含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家境不同而有所不同的东西,送给女方的首饰,送给女方长辈的礼物,其中必须有的是一双银筷子,一只给女方的手镯——一般人家送银的,富裕的人家则会送翡翠手镯,一只给女方母亲的手镯,金银耳环,给女方父亲的烟叶一包……少的十六个,多的二十六个。礼物加上公鸡刚好凑足六斤六两重,所以,礼物越重,公鸡就越轻,反之,公鸡越重,礼物就越轻越少,阿勋手上的那只公鸡看起来就比较小一些,而鸡身上挂了二十多个红包,看起来喜庆得很。
按照习俗,张焕振要先开口求亲,他清清嗓子,唱道:“你家门前有蓬竹,青枝绿叶好茂盛。讨根金竹做筷子,答应不答应?”
杨家人都只是微笑,并不答话,阿勋阿公立刻接上张焕振的尾音,唱道:“别处竹子我不讨,你家竹子讨一根,讨得金竹做筷子,合做一家人。”
阿勋阿公唱罢,张焕振立刻笑着道:“阿叔,蝶翅是你们家的掌中宝,你们舍不得也正常,可是俗话说的好‘一只筷子拈不了菜。一双筷子好吃饭’,姑娘大了,终究是要成家的,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应了这桩婚事吧!”
杨谭林点点头,道:“一只筷子不成双,一双筷子不是单,蝶翅大了,是该成家了,今天和阿勋订了亲事,以后就要相依相帮。”
蝶翅起身,荷花妈这个时候已经端了一个茶盘进来,茶盘里面放了五个杯子,她身边的荷花笑呵呵的一只手拎了茶壶,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垫子,蝶翅接过茶盘,荷花妈从荷花手里拿过茶壶,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其中的两个杯子里面倒茶,茶色红亮,倒出来之后就散发出甜香味,上面还飘着乳扇片和核桃片。
蝶翅恭恭敬敬的给阿勋阿公敬茶,阿勋阿公笑着接过茶,一口喝完,然后把杯子放回茶盘,一起放进去的还有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鼓鼓的红包,荷花立刻将手上的垫子往蝶翅面前一放,然后伸手接过蝶翅手上的茶盘,蝶翅则规规矩矩的给阿勋阿公磕了一个头。如此这般的,蝶翅给阿勋阿奶,阿勋妈都敬了茶,两人也都给了一个红包。
蝶翅敬完茶之后,阿勋就将手上抱着的大红公鸡交给蝶翅,他自己也顺着给杨家所有的人敬茶,在得到红包之后也规规矩矩的磕头,阿鹏在阿勋给他磕头的时候笑得很得意,似乎终于占了上风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订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半,两人已经算是未婚夫妻了,当着两家人和他们请来的媒人,荷花妈又拿过来两个空茶盘,蝶翅抱着大红公鸡,阿勋则将公鸡身上的红包一一解下,放到其中一个茶盘里,他一边放,等阿勋将最后一个红包解下之后,他就将公鸡抱过来,蝶翅腾空手之后,就当着大家的面开始拆红包,将包着的红布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放到另外一个茶盘里——东西果然是五花八门,除了必不可少的吉祥物件以外,还有给蝶翅的银手镯,金耳环,项链,翡翠如意挂件,银饰小挂件,给杨雪素和阿奶的手镯,给杨谭林的酒壶,阿德的烟斗,阿鹏的匕首,放在茶盘上,阿勋在一旁说明,蝶翅将这些东西一一给放到杨谭林等人的手上。
杨家的人收起礼物之后,荷花妈又端出一个茶盘来,里面放了一双配好了袜子、鞋垫的布鞋,蝶翅将这双鞋子送给了张焕振,这是给张焕振的谢礼,在门外见到这一幕的阿雄爸笑着点燃了挂在院子里的鞭炮,随着鞭炮声响起,两家的亲戚朋友都涌进来恭喜两家结成了亲家,欢声笑语响彻了整个院子。
灶台边的人听到了鞭炮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更麻利的几分,拿碗布筷,盛饭端菜,装酒的坛子也给打开了,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酒香立刻飘了起来,将喜庆的气氛烘托得越发的浓烈……
请来帮忙的人中有那种专门安排客人入席的,他们脸上带着压都压不住的喜悦笑容,大声的招呼着宾朋入座,更有几个人端着装了糖果的盘子,在人群中来回走动,让大家都能抓个糖含在嘴里,分享这甜蜜的滋味。
看着蝶翅近在咫尺的脸,阿勋有种微醺的感觉,就像喝了不少酒一般,他伸手牵住蝶翅的手,和记忆中一样,她的手温软细腻,抓住了就舍不得放开。
“嗯~”蝶翅眼神暖暖的看着阿勋,两世为人,爱情第一次有了陌生的归属感,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很美好,让她也有了迷醉的错觉。
“我会努力,我保证在娶你的时候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马锅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马队,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阿勋向蝶翅保证,蝶翅是他最爱的女子,他一定会让她幸福快乐的。
“我相信你能做到!”蝶翅笑了,笑容是史无前例的灿烂,让阳光都为之失色,也让阿勋有了眼睛都睁不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