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都城被天灾而摧残的伤痕累累,也许是苍天在预示这个从建立之初就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国祚即将走向尽头。
邺城整晚的狂风暴雨之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君子营中的将士们在余声有意聚集的引导之下无一伤亡。但似乎有多动症的杨朔非要大晚上试一试人定胜天的道理,因而被风刮断的树枝砸到了胳膊,还好只是骨折了。但周围的居民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房倒屋塌不在少数,受伤者也比比皆是。
所以天刚蒙蒙亮,营地里的士兵整理完院子里的杂乱后,就被余声全部打发出去帮助居民们维持秩序,修补房屋去了。
而余声也没有闲着,带着兼虎和贾左振在院子大门口行医问诊,旁边熬煮着热水以及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一早劈砍的树枝做成了几幅简易的担架,在这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不时就有余声暗中安排的巡逻的兵卒将天灾中受伤的人送了过来,经过余声的妙手回天在院外的墙根之下卧躺的人围的是满满当当。人虽众多却井然有序,那是因为胳膊上夹着木板吊在脖子上的杨朔虎视眈眈的站在一边废物利用维持着秩序。
“去那边喝碗药,躺一会儿没事就回家去吧,下一个”。余声将身前一个男人脱臼的肩膀两下复位,挥手赶在一边。蹲在一旁的兼虎将早就熬煮好的中药倒在碗中,递给看病的男人示意赶紧喝下。
因为条件有限,余声用来熬煮的草药药效大多都是治疗消炎和感染方面的。贾左振和门卫李全两人一组在另一边向着这里聚集而来的人群普及基本的生活观念,水要烧开喝,拉屎滚的越远越好,注意卫生,普及的道理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说多了这时候的普通大众也理解不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余声也是不得不防。
“先生,适才北面街上又有汉人被胡人抢了财物,您跟我说的胡汉能平静相处的的未来会出现吗?”跟病患交谈后得到信息的兼虎抬起头疑惑的问道。
经过余声私底下补习过的兼虎说话已然变得流利起来,正是少年而且智力也没有问题,之前只是因为长时间不与人交流才形成的语言障碍也慢慢好了起来,并且余声还鼓励他多多与人交流,所以兼虎常常拉着人问东问西,虽然招人厌烦但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兼虎在与人交流的时候自己也慢慢学会了思考,面对余声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脑子里,与自己看到的现实相互印证,疑问也随之而来。
“会的,只是还需要时间和变化而已。”余声对兼虎的突飞猛进的改变非常得意,没想到自己还有好为人师的人格属性。
“虎子,你认为胡汉会怎样融合呢?”
兼虎侧转脑袋,不敢确定却还是回答道。
“胡人天天欺负汉人,恨不得天天打架,我实在是想不出怎么才能好好相处!”
“没错,两族积怨已深,深仇大恨又岂是朝夕之间能够化解的,但我对你说过的,民族融合乃是大势所驱,不会有所改变的。”余声说话间看病患听到自己的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趁机一拉一拽,不理病患高呼的疼痛,接上了断裂的腿骨。
“下一个。”余声打发了病患,借着与兼虎说话。听了我的话居然不信,罚你没药喝。
“首先,我们要知道民族融合的本质是什么?”
“先生,什么是本质?”
“就是说根本的原因,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万汉人和一万胡人怎样可以好好的和平相处呢?”
兼虎想了想才说道:“先生,我想象不出,他们会天天打仗,不是你抢我就是我抢你吧?”
“没错,但是如果是一万汉人和十个胡人,又或者一万胡人和十个汉人能不能好好相处呢?”
“这样也许可以吧,但人少的那边不会受欺负吗?”
“会呀,人少的如果想活下去,要么伏低做小慢慢融入人多的一方,要么就是被人多的杀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结果。”
“是啊,是啊,所以意思就是杀不完的话就只能融合了,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所以民族融合的本质是什么呢?是杀戮,是兼并,是死亡。”余声饱含深意的看着兼虎。
“不服的都要杀掉,而投降的则为你所用替你征战,让他们替你冲锋陷阵,消耗他们的实力,然后在清理掉他们,全部降服后就会融合为一,胡汉也就没有什么不同了,懂了吗?”
兼虎还在低头思索着余声的话,立在一旁的杨朔反倒若有所思。
突然,不远处的人群人头涌动,传来一阵喧哗。贾左振领着一堆男人挡住了一队士兵,周围的壮年男子都默默拿起农具缓缓围了过去。
余声抬头看去,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身穿战甲的男人,余声稍一抬手,李全喝止周围的人,放开了一条通道,两个士兵抬着男人冲了过来,把男人放在余声面前的地上,这男人甲下流血,人已经失去意识昏迷不醒,一个眉眼与昏迷男人有些相似的年轻男人脸上血污,大声喊道:
“医者,医者,快救人。”说完年轻男人一把推开余声前面的病患。
余声扶住被年轻男人差点推到的患者,没有过多在意,毕竟人命关天,撩起衣摆蹲下身,掀开受伤男人腹部用来止血的破布,一截断箭插在上面,伤口处渗血不止。箭矢齐根被斩断,幸好没有拔出来,不然这时候神仙难救。
“医者,请救救我父亲,王某必有后报。”
“莫急,你父亲还没死呢,全都闪开,别挡着我救人。”余声让人把伤者抬进院内校场上自己常用来歇脚的案几,让杨朔把短匕和绳线扔进热水中煮沸,吩咐兼虎从休息的房间拿出一个瓷瓶,鼓捣出一团蒜泥,这可不是用来吃的,是余声之前抽空提炼的大蒜素,具有很好的抗菌消炎作用。
在众人围观之下,余声动手开启了一场提前一千多年的外科手术,还好患者提前昏过去了,不然余声还得打晕了人才能做手术呢。
余声先用消过毒的短匕呲呲割开伤口,剜出箭矢的倒刺,随后缝合消毒一气呵成。说着简单,可在当代不亚于惊天地泣鬼神的逆天改命之术。
周围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操作手法,没有想到人的身体居然也能像衣服一般缝合,除了胆小的遮住双眼不敢看的,其他人更是连惊带吓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余声注意到旁边站立的士卒中间想要阻止,却被姓王的年轻人按下,手术结束,一名小卒小声的问道:
“医者,将军能活下来吗?”
这时伤者的儿子才跟着说道:“是啊,医者可有法子救活我父亲?如若救回来,在下感激涕零,必有重谢。”
“七八成吧,只要没有发烧,应该可以活下来。”余声在兼虎端来的水盆里清洗着双手不紧不慢的说道。
“多谢医者,在下王敢……”
话音未落,一队余声派出去的巡逻人员在这时又抬着一个女人进了院内,女人满头大汗却没有意识,丈夫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眼圈泛红。周围还有相跟来的妇女,一番问询之下,才知道女人分娩在即,但是在家昏厥几次,慢慢没了动静,产婆没有办法无奈之下,被巡逻的人察觉才匆匆抬了过来。
余声凑近定眼一瞧,根据万界练就的熟识人体构造的经验,感觉此女应该是胎位不正导致的难产。女人的丈夫看到余声查探病情,二话不说,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着头,余声赶紧拉起来,别女人没救活,男人先把自己脑袋给碰坏了。
不过面前这个问题可是把余声给难住了,重活两世,他也没有接生的经验呀,唯一沾边的也许就是在艾泽拉斯大陆时被狮鹫产下的蛋差点砸扁,如果这也算,他倒是称得上是观摩了一场独特的分娩现场。
正在余声两难之际,旁边已然成为背景板的王敢突然拔出旁边士卒的长刀,刀尖指着怀孕的少妇对旁边的士卒说道:“把这女人给我扔出去,别玷污了医者的宝地!”
嗯?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存在感,正常人因为同类的怜悯面对一个孕育新生命的女人应该不会无动于衷,余声抬头思索着。
观察这女人的长相,皮肤发白,轮廓鲜明,很容易看出来具有突厥血统,而这女人的丈夫是很明显的汉族,在此时,胡汉不能通婚,而身具汉族典型特点的王姓男子面对女人这莫名的敌意可以合理的猜测他跟突厥族有很深的仇怨,也可以猜测他父亲之前会不会是因为跟突厥人交战才身负重伤呢?
“住手,医者仁心,这是我的病患,用不着你越俎代庖。”余声拦住上前拖拽的士兵,对着自称王敢的男人说道。
“医者,你莫要阻拦,退让一边吧,我对你的承诺不会变。稍后自有金银送上。”王敢盯着余声缓缓说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父亲醒了就自行离去吧。”余声毫不示弱的说道。随后示意贾左振出马,自己则吩咐来人将昏迷的女人抬进屋内,留下产婆和女人的丈夫,其他人都留在屋外。
贾左振站到王敢,将一副担架扔在地上,与其针锋相对。
“请吧,希望你不要让我把你们扔出去!”
王敢被无视后心中怒火燃烧脸色却平静如常。
“我若不想走呢?”
“那就别走了。”贾左振双手一拍,原本聚在院内看热闹的人手持杂七杂八的武器围了上来。足有二十来人,院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王敢身边的仅有的两个士卒把手放在刀把上挡在案几上的伤者和王敢的身前,满脸戒备的看着面前这一群人,这群人身上桀骜不驯的气质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任谁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哈哈哈,好胆。”王敢脸色突变,仰天大笑。
“别笑了,你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熟识后世各种套路的贾左振一把推半关半开的院门,只见院外跟随王敢前来的6个士兵被看着像是普通人的青壮年们用扁担和农具围在中央动弹不得。
“想不到邺城中藏龙卧虎,居然还有你们这一群人。”王敢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不迫。
“我要是你,我刚刚就赶紧溜了,你是不是傻,既然你看出来了,还废话还这么多,我能留你吗?”
贾左振对门外闻讯回来的两组巡逻队的队长周意和张羽说道:“全部拿下,一个不留,等老大出来看怎么处理他们。”
周意和张羽武力不俗,可以跟余声过几招的水平,轻而易举就擒下王敢与两个士兵,五花大绑了起来,但院子里案几上的伤者却又不知如何处理。两人只能无声的看向贾左振。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这人还昏迷着,抬到院外放着吧”。
正当手下前去搬动伤者之际,突然耳边响起声音。
“且慢动手,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