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中。
蒋花迎平静的坐在椅子上,面色略显苍白疲倦,但妆容还是异常精致,有些萎靡的等待着审问,像是做好了自己所有的打算,连呼吸都成为了事先预设好的。
王荟看了窗外的白谨一眼,白谨眉头轻皱,也在仔细的观察着蒋花迎,以她目前的状态来看,她已经至少90个小时没有进行睡眠了,也就是说,蒋花迎将近四天没有睡觉,而这四天发生的命案,也都是她一手制造下的。
燕阀的蓝牙耳机忽然滴的一响,里面响起了白谨的声音:
“千万别刺激她。”
燕阀呼吸一沉,自己当然不是傻子,蒋花迎现在这个状态像个活死人,强制审讯反而适得其反。
燕阀对着玻璃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头看向了花捷,眼神似乎在交流,到底谁先审。
就在这时,蒋花迎忽然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说:
“我叫蒋花迎,今年三十一岁,是镜花水月公司的董事,五天前从韩国回来,在到达南渡的第二天杀了卢浩,扒了他的皮,挖了他的心,割了他的舌头,活生生把他虐待死的。”
燕阀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她先开的口,那么往后说的所有话都不算是刺激了。
“好,那请你说一说,你和舒月心的关系吧。”
花捷摁了录音笔的开关,王荟也持笔准备做笔录,燕阀挑眉回应了花捷一下,听蒋花迎讲述起了一段漫长而唯美的故事。
“我和月心是上高一时候认识的,她读文科,我读理科,我们宿舍就隔着两个房间,我们两个因为一顿午饭认识...”
十几年前的南渡城还是个不怎么发达的城市,疾病也没有现在这么泛滥和严重,那时候南渡城还没有“病窟”这个外号,甚至还有个美誉叫“恋爱基地”。
南渡城的一级重点高中有六所,录取分数线在五百九十分以上,两个认识的人在那里相遇的几率是百分之十三。那时候舒月心是附中初三九班的中考生,蒋花迎是二中初三一班的中考生。
中考那天,人潮拥挤,街道巷子水泄不通,人群在狭窄的道路中寸步难行。
蒋花迎家世显赫,有豪车和司机接送,舒月心家境一般,是自己打车来的考场,所有人一开始的相遇都是平平无奇的,因为故事只有发展了才会有结局。
成绩下来的那一天,蒋花迎以六百零一的分数进入了南渡第三高中的理科班,舒月心以六百零五的分数进入了南渡第三高中的文科班。
就是这种接连不断的巧合,心思一向细腻的蒋花迎很早就注意到了舒月心,开学第一天的中午,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了舒月心面前,落落大方的一笑,说:
“你好同学,我叫蒋花迎,理科一班的,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舒月心第一次见到像蒋花迎这么豪爽大方高情商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的放下了刚要动筷子的手,羞涩的笑了笑,说:
“我叫舒月心,文科一班的,我看你挺面熟的,我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蒋花迎点了点头,自顾自的拿了一个鸡腿放在了舒月心的餐盘里,说:
“这一回,是第五面。”
“啊?”舒月心不可置信的问道,蒋花迎哈哈一笑,说:
“这你都信?我也记不清见过你多少次,两次?三次?还是四五六七八次来着?哈哈哈哈不聊这个不聊这个,总之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嘛。”
“嗯嗯!”舒月心满心欢喜,仿佛无形中,她和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成为了彼此最依赖的人。
这一顿午饭结下的情谊,坚持到了大学四年。
蒋花迎一心想着赚钱,而舒月心则不断坠入爱河,先是喜欢上了班长,又是篮球队球员,接着是校草,校门口炸鸡店的小哥等等,最后都没有和她走到一起。
后来舒月心认识了一个叫卢胜的男生,他是学校食堂阿姨的儿子,很早辍学了,在偶然间与舒月心相识,两人有了故事。
只可惜卢胜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他夺取完舒月心的一切以后,从此消失在了大众眼中,留给她的只有她肚子里的一个孩子和三十万的赌债。
舒月心心中崩溃,那时候蒋花迎的公司刚刚上市,为了处理好舒月心的事,不惜动用公司公款全力寻找卢胜,最后找到了卢胜留下的一封信:
“我没能力养女人,更养不了一个孩子,我确实只是玩一玩,你就当和我做了一个游戏,孩子最好留下吧,打了又伤身体,我有个弟弟卢浩,长的和我一模一样,就是脾气爆点,想有个家,就去找他吧。”
到最后蒋花迎实在没办法,把卢胜的纸条给了舒月心,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舒月心竟然接受了和卢胜的弟弟卢浩过日子,那时候蒋花迎问了舒月心一句话:
“你到底是喜欢卢胜什么?”
舒月心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天真,她说:
“颜。”
由于舒月心腹中已经有了卢胜的孩子,如果想瞒天过海,只有在三个月内和他的弟弟卢浩结婚,名正言顺的生下孩子,而这种大事,舒月心选择隐瞒家人。
那结婚和彩礼等新房新车的重担就又落在了蒋花迎的肩上,这一回蒋花迎没有动用公款,而是每天每夜打工,日夜不断,再加上和家里要的一些钱,东拼西凑,给舒月心准备了五十万块钱。
婚礼当天,舒月心泪流满面,她抚摸着蒋花迎的脸,哭着说:
“我结婚了,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很大众的一句话,但里面包含的情谊和真心,是重如泰山的。
从那以后的三四年,日子都过的很好,蒋花迎的镜花水月美妆公司越做越大,直至发展到了韩国,蒋花迎把国内公司的权利交给舒月心,自己去了国外,一切都完美得像梦境一样。
但卢浩毕竟不是傻子,是不是自己的骨肉看得出来,之前国内一直有蒋花迎在,自己不敢对舒月心说什么做什么,现在蒋花迎去了韩国,卢浩终于将自己禽兽爆戾的一面展现出来,日日夜夜折磨舒月心,而那个孩子也经常被卢浩殴打,无奈之下只好以出国留学的名字送到了国外。
舒月心唯一忌惮卢浩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丑事和不堪过往,原来卢浩一直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是贪图蒋花迎的钱,想借着自己圈钱而已。
有了这么一个把柄压着,舒月心从来不敢反抗卢浩一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他欺压着。
至于卢浩的户口上为什么没有哥哥卢胜这一个人,恐怕还需要卢浩自己解释,但他人已经惨死树下,这一谜团,将会被永远放置。
那一晚蒋花迎偷偷订了回南渡城的机票,打算给舒月心一个惊喜,刚走到舒月心的家门口,透过灯光照着窗帘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看到了一个暴力魁梧的男人捶打着一个女人,伴随着舒月心的惨叫,蒋花迎准备敲门的手放下了。
蒋花迎先是预订了一家酒店,洗完澡化好妆穿着便捷的走了出来,拿出手机给卢浩打了一个电话。
卢浩的手机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声音有些颤抖,含着余怒,但还是放平情绪,对蒋花迎说道:
“是迎子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蒋花迎笑着说:
“啊,没什么事,我这边给你和月心寄了一个包裹,快递员说需要你亲自去签收一下,地点在南渡北桥底下,因为货太大了,你们那儿偏僻也进不去,我就让他先放在那儿了,你记得去取啊,里面的东西金贵着呢。”
卢浩眼睛发光,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舒月心,虚伪的说:
“行,你放心吧,我这就去。”
挂掉电话,卢浩就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舒月心疲惫的躺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头发凌乱不堪,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拿起皮筋扎紧了头发,给蒋花迎拨通了电话。
舒月心会给自己打电话,这是蒋花迎意料之中的,很自然的接起后,蒋花迎故作镇定的笑着打趣道:
“哈喽啊小心心!怎么有空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呀?”
舒月心一听到蒋花迎的声音,仿佛身上的痛都好了大半,笑着说:
“哎呀,想你了嘛,你最近怎么样,小宝乖不乖?”
“那当然了,前两天还得了全班第一呢。”
“哈哈是吗?唉,好想我的宝贝儿子。”
“我找时间回国,带着小宝去找你,好吧?”
“真的!太好了迎子,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聚聚,我都想死你了。”
“嗯嗯,时间不早了,我手边还有挺多工作的,那就拜拜咯。”
“嗯拜拜。”
蒋花迎挂掉电话,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品牌包包里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些化妆品小样,和一枚修眉刀。
卢浩按照蒋花迎的地址来到了南渡北桥底下,正准备打电话给快递员,一个砖头猛击了他的脊椎骨处,随即晕倒在地。
蒋花迎比卢浩矮两头,体型差异更是大,但不知道为什么,蒋花迎居然可以扛动他,高跟鞋由于受到重力压制被深深地踩进泥土里,蒋花迎把卢浩带到了森林深处的破旧平房里,进行了复仇的第一步,虐打。
卢浩被打的已经半身不遂,仅剩下一点呼吸之时,蒋花迎拿出修眉刀,从他太阳穴的位置一刀划下,先是剥了脸皮,再是身体和腿部,卢浩全程都没有一句话说出口,因为他的舌头早就被蒋花迎割了下来,放进了面膜袋子里,因为就是这个舌头,辱骂了舒月心太多,也容易说出一些秘密,所以蒋花迎要带走它。
故事讲到这里,蒋花迎就不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而燕阀和花捷此时也无话可说。
蒋花迎咽了口口水,再次张开了嘴,面色更加憔悴苍白,笑着说:
“其实,想对一个人好很简单,就是给她自己力所能及的全部,想对一个人不好也简单,那就是死生不复相见,我不后悔对月心做了这么多,因为她曾经给我的慰藉和关心,是我现在报答她的双倍,你们可能都在怪她花心,廉价,可她只是想有个家,这没什么错,就像我,只想保护好她而已。”
“她嫁人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能够幸福,但是就这么一个心愿,永远都达不到。”
“卢浩被骗是挺可悲,可他也向我们索取了不少,他的下场,我很满意。”
花捷开口问道:
“你恨卢浩,为什么后来又杀了他的母亲戚莲?”
“月心嫁到他们家没少受老婆子的气,反正她也半身入土了,去陪陪她那个没用的儿子也挺好。”
蒋花迎目光看向燕阀,说:
“燕阀,你是叫燕阀吧?你叫花捷?呵呵,你们两个真聪明,是我见过所有警察里,最聪明的,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也清楚自己什么后果,只是最后劳驾一件事,那就是别把我的审讯结果告诉舒月心,让她好好生活,照顾好儿子,经营好镜花水月,这是我的遗言,应该不难记吧?”
花捷还要再说什么,被燕阀拦了下来,燕阀站起身,说:
“审讯结束了,谢谢你蒋女士,你是我审过最轻松的犯人。”
蒋花迎笑着点了点头,燕阀拉着花捷走了出去。
出了审讯室,气氛变得及其沉闷,燕阀呼出一口气,扭动了几下脖子,拍了一下徐唤的肩膀,说:
“跟我走吧,任务还没完成呢。”
徐唤跟着燕阀来到了大厅,舒月心心急如焚的等在那里,看到燕阀出来,立即跑过来,喜极而泣的问道:
“警官,警官迎子她怎么样?会判多少年?犯的罪没那么严重吧?花钱可以吗?多少都可以,我要减刑。”
燕阀抚开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微微一笑,说:
“她没事,最多也就几年吧,很快就出来了。”
“那我能见她一面吗?”
“恐怕不行,不过她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让你好好生活,照顾好小宝,还有...等她出来。”
“行,行,我记住了,谢谢你警官,我会等她的,我会的,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舒月心脸上浮出一丝放心的笑容,连连向燕阀鞠躬,最后离开时,还不忘朝着他们点头微笑一下。
舒月心走在路上,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消失,手指止不住颤抖,从包里拿出了一瓶药剂,拧开盖子全部塞进了嘴里。
几天后,再处决蒋花迎的前一天,舒月心死于过量服药。
遗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的愧疚只好用生命来偿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