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那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但他哪里跑得过莫待的剑。况且,就算莫待不下杀手,他的结局也早已由他卑污肮脏的性格决定:被正义斩杀,死无全尸。
莫待将一个粗布袋子扔到任一帆怀里,冷着脸道:“这不是补偿。日子再艰难你也不扰民,是条汉子,我请你喝酒。”顿了顿,又说,“如果你只想混吃混喝混日子等死,保持现状就好。如果你想保一方安宁,替老百姓做点好事,就该整肃内部,重用德才兼备之人。用人唯亲是大忌,是君子是小人,谁奸谁忠,你得慧眼识珠。不然,你就是为虎作伥,必遭世人唾骂。”
任一帆满面通红,羞愧难当:“莫公子教训得是。在下知错!”
莫待指着宋澜微道:“此人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有才有德有容人之量,又有识人之智,堪当大任,这些银两就由他帮你安排。”说罢,他从曲玲珑手里接过秋蔓,纵身远去。顾长风和曲玲珑紧随其后。
任一帆打开袋子一看,全是顶级珠宝,换十万两银子根本不在话下!他追出门外,哪里还看得到人影。他握着袋子,感慨道:是个狠人,也是个好人!
到了凤梧城外,曲玲珑将雪凌寒的腰牌给了莫待,笑着说他居然忘记带上这么重要的东西。莫待接过来挂在腰间,不发一言。曲玲珑没与莫待同行,摇着扇子摇进了凤梧城,找地方消暑去了。
晚风习习,暑气渐消。顾长风的私宅里,秋蔓和锦瑟已醒来多时。她俩做梦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莫待再见。顾长风之前跟秋蔓说,他已与莫待达成协议,结为伙伴。秋蔓素来信任顾长风,加之莫待又屡屡相帮,也就没多问,按照他的授意传信给林翩翩,叫她听从莫待的安排。这件事他们都没告诉锦瑟,一个认为时机未到,一个认为不宜多嘴,因而锦瑟对莫待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几句闲话上,其余的则一概不知。现在听顾长风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两人都是泪流满面,欣喜若狂。等到雪姬陪着莫待进来,两人齐齐跪下,向莫待行了大礼。莫待好言宽慰了两人,又说了些别后的情形,彼此都是又悲又喜。所不同的是,莫待的悲与喜都在心里,落在他们眼中的,依然只有他那浅浅的,淡而无味的,冷清的笑。
饭后,秋蔓和锦瑟回了春风街。经此一事,凤梧城的人很快就会知道:凤鸣阁和栖凤楼的老板水火不容的原因终于找到了,源头就是凤来客栈的老板顾长风。两个女人因为爱情互不相让,好姐妹成了死对头。合情合理,合乎人心所向。
雪姬也回去了,她要赶早安排人把那两名男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是临县带头反抗萧尧暴政,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的县丞父子。半月前,他父子二人被抓,又被牢头偷偷放了。两人东躲XZ,一路逃到了春风街。也是他俩命不该绝,竟活着来到栖凤阁,又刚好遇上莫待。
等人都走了,顾长风跪倒在莫待面前,等着处罚。莫待看了他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嘛?任一帆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你为何甘愿束手待毙?”
顾长风低头不语。
“我是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命为重?你不许豆蔻告诉我,是想死么?”莫待的声音高了些许,“告诉我,为何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顾长风依然沉默。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把你放在心上。是也不是?”
“不是!公子,我从未怀疑你对我的关心!”顾长风说着红了眼眶。“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对你还有用。如今,你身边不缺像我这样的人。我害怕,我害怕你不再需要我!所以我想确认我是否还有留在你身边的价值!”
“你……你!”莫待捂住眼睛,呼吸声重了许多,“你糊涂!”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一次又一次请求缔结生死契,你都不答应。我就想,是不是我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已如同虚设,可有可无了?”
“倘若答案如你所想,我不需要你了,你预备怎么办?”
“我会离开。浪迹江湖,随遇而安,活到哪天算哪天。”
“你!”莫待脸色灰白,哽咽着道,“你居然想离开我!”
“不!我不想离开!我不想!你信我!”顾长风紧紧拉着莫待的衣袖,泪水滚滚而下:“公子……公子我错了!对不起!”
“顾长风,难道你不知道,你对我重要,是因为你是那个与我同悲同喜同生共死亲如手足的人,而不是因为你的角色你的价值!从来都不是!你明白么?”莫待闭上眼,很长时间没说话。“生死契是什么?是用来控制死士,斩断他们的退路,不让他们有叛逃念头的旁门术法。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么?我为什么要在一个我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他的人身上下生死契?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看着顾长风,又气又无奈,“你现在长本事了,敢跟我胡搅蛮缠了!当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我……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公子……公子,别生气了,好么?”
“起来吧!”莫待柔软的嗓音中透着无奈和宠溺,“再生气我又能拿你怎样?”他轻轻拭去顾长风眼角的泪,叹道,“你呀!摸准了我的脾气,看准了我会心软。”
顾长风攥紧双手,将自己想触碰莫待的心都攥在手心里。他是你的主子!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禁锢着他的心,使得他灵魂深处那早已根深蒂固的情愫还没来得及显山露水,就被蔷薇荆棘鞭抽打得灰飞烟灭。
“若生死契能让你安心,就来拿我的吧!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
“岂敢!”顾长风正色道,“我绝无此意!你永远是我的主子!”
“你我谁为主都一样。”莫待翻腕凝气,凝出一颗梅花状的丹丸悬浮于手掌之上。“你想取多少,就取多少。”这是他第一次将内丹示于人前,金黄的颜色中有丝丝缕缕的红色,那是绝世高手才能炼化出的颜色。
顾长风答应着,却突然出手点了莫待的穴道,并迅速结出自己的丹,剖下一半与莫待的丹凝于一处。然后又割破手腕放了半碗血,将凝好的丹浸入其中。刚做完这些,莫待的穴道解了。“时间刚好。公子,该你了!”
事已至此,莫待只得依从。待那丹丸变成血色,他将其置于左手掌心,右手熟练地炼化出生死契。顾长风立即跪拜在地,朗声道:“吾主!吾愿以魂为誓,以心为契,以杯水之力,尽尺寸所能,倾满腔热血,与您死生相依!若违此约,不容天地!”待他说完,莫待将血丹化入自己的身体,将生死契弹入他的胸口。
顾长风还没来得及高兴,莫待也点了他的穴道。“公子,你做什么?”
“一半丹就是一半内力,你舍得给,我还不舍得拿。我输内力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不想我死,就乖乖接着。”莫待握着顾长风的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顾长风知道此事凶险,就是绝顶高手也丝毫大意不得,只得将内力收下。一盏茶的功夫后,莫待收了手,神情略显疲倦。
“公子,你要不要紧?”顾长风感觉身体比之前轻盈了不少,知道莫待给自己的远远多于自己给出去的,顿足道,“我干嘛没事找事!”
莫待噗嗤笑了:“阿弥陀佛!我的祖宗!你还知道你是没事找事?以后可别再折腾了。再敢不听话,我就在你的生死契上画小人,戳你的心脏,叫你晚上做噩梦睡不着觉。”
顾长风忙道:“我再也不会了。”
莫待看了看天色,揉着眼眶道:“不早了。按计划行事,我稍事休息。”说完宽去外衣,倒头就睡。
顾长风的目光立马被内衣下的伤痕吸引,想挪也挪不开。往事如昨,历历在目。暗室里,莫待被锁了双手双脚,倒挂在荆棘密密的墙上,浑身血肉模糊。血红的鞭子抽在他身上,发出厉鬼般的尖笑……长风,别哭,我不疼!莫待微笑着说……公子!顾长风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含泪凝视着那朵蔷薇,在心里喊着莫待的乳名,一遍,又一遍……
窗外,月亮爬上了天空,泼下一地水似的光亮。
后半夜,名剑山庄已悄无人声,宽广的校场周围水杉环绕,翠柏林立。校场一角,几株粗壮高大的石榴树上硕果累累。这些树是名剑山庄创建之初就种下的,至今已跨越了百年沧桑。柳家对这些树的保护已写入家训,大意是:名剑山庄可以依着在任庄主的意愿随意修建,唯独这练武场周围的树木,只许多不许少,最差也要保持原样。
柳宸锋的父亲是个有着浓重文人气质的剑侠,极厌恶江湖是非,只想陪着心爱之人纵情山水。他在柳宸锋还未成年时,就让他接触江湖事宜,同时学习管理名剑山庄。在他的悉心打磨下,加上自身的努力与天赋,柳宸锋不负众望,成为了名剑山庄新一代的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