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墨后背的汗毛本能地竖起,他忍住来自不明恐惧的颤栗,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这是从脸色煞白呆若木鸡的朱允炆和小囡的表情里读到的消息。
在他的余光中,儿了缓慢地,机械地转头,悄然摸向腰间的匕首。
那个神情,让人困惑,背后站着的不是一名杀手,而是什么只知道嗜血的怪物。
陈子墨想开口问询,但他也只是下颌微动,没有说话。
就在就在后背渗出的细密汗珠被蒸发得冰凉时,坡上传来破空一声。
像一个信号。
儿了动了。他斜飞向朱允炆,同时抬手朝陈子墨身后甩出一枚红色弹丸。
陈子墨也动了。他朝身后一拍,乌精钢伞“砰”地展开。他一手抱起朱允炆,一手抱起小囡,向前窜出八九步的距离,回头。
江延春和晚晴踉踉跄跄地跑下来。
最开始的那一声破空,是江延春发出的弹丸,现在已经炸裂开,弥漫出浓郁的黄色烟雾和硫磺刺鼻的味道。
儿了的弹丸也爆裂开,掺进硫磺烟雾中的是红色的烟,将地上黄绿色的草都烧灼枯萎。
而在这两片烟雾中,能看见四五人高的巨柱竖立着。
如果真是一个柱子,众人最开始就会注意到,之所以猝不及防,是因为,那是一条悄无声息出现的巨大毒蛇。
巨蛇张口,带着肉眼可见的腥臭的风,弹出的两牙中喷出一股绿色的毒液,穿过烟雾,射在乌精钢伞上。伞面顿时发出兹拉兹啦的被腐蚀的声音。它丝毫不畏惧江延春的硫磺烟和儿了的毒瘴,慢悠悠地钻出来,吐着信子,祖母绿般的双眼盯着地上六人。
“怎么还有小孩子?”巨蛇身后,烟雾里又有一人走出,声音沙哑,带着疑惑。
他们也看过去,只见那人极瘦,脸颊凹陷,眼球微凸。一条不知有多长的破旧灰蓝布条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他不大的头,又在脖子上绕了几圈伸到灰绿色的袍子里,缠绕住露在袍子外面的竹竿一样的小臂和小腿。腰间挂着西瓜般大的一个红色小鼓。鼓面微黄,隐约有在远处看不见的暗纹。
“我们来此地采药,无意惊扰了阁下。”儿了看着那人说。
挂鼓的男人歪头打量着陈子墨一行人,“看你们几个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血影’的人。”
“你是‘血影’的人?”陈子墨攥紧手中的刀鞘,青筋凸起。
他恨极了“血影”。这个组织不问是非,不问对错,不问正邪,不问恩怨,只要拿得到满意的钱,他们就满意地去杀人,也让雇主满意地看着心头大患死去。而他的父亲,那个把自己从快活林里带出来的男人,就是死在这样的一群人手里。他发誓要杀光“血影”的人,即使知道他们只是刽子手手中的刀,也要砍断这把刀。
“我?”挂鼓的男人嗤笑一声,“我怎么会是那般腌臜。”他摆摆手,“你们不是,便走吧,与你们无关。”
“走吧。”江延春弯腰捡起地上的箩筐,转身要走。
“阁下,可否再说得明白一点,你与‘血影’是什么关系?”陈子墨皱着眉头走上前一步。
“什么关系?决一生死的关系。这帮怂蛋,等了两天都没来。”挂鼓的男人轻蔑地摆手说。“快走吧快走吧。”
“那巧了。”陈子墨盘膝坐下,将刀鞘插入土中,“儿了,你带着她们先走,等我解决了‘血影’的人去找你们。”
“这是我的事情。”挂鼓的男人皱着眉头说。
“没事,你先上,你要是打不过,就当我替你报仇了。”陈子墨面无表情地说。“儿了,快带她们先走。”
儿了还未回答,已有一声音传来:“算啦,算啦,别提什么报不报仇走不走的了,一起死在这吧。”一侧山坡上不知何时坐着一黄衣绿纹的男人,带着一副黑色面具,面具上又画着几道扭曲的红色符号,以奇怪的方式组成了一个“火”字。
“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血影’,果然极擅于隐蔽呀。”虽然天气已凉,但儿了还是带着一把扇子,一边说一边在四周的空中虚点了几下,“不是来晚了,是早已埋伏好了吧。”
被指到的几处不远的草低微微抖动,显出多个人形,皆戴着黑色的面具,只是红色纹路并未组成字符,其中有一人说:“好眼力啊,那既然被点破了,也不必藏着了。”
儿了笑笑说:“‘血影’拿钱杀人,一样钱只杀一样人,我们先走了。”说完,他拉着朱允炆和小囡,对江延春说:“我们走吧。”
“呵呵,阁下真是好淡定。”最开始说话的火字面具站起来搓搓手,“本来就想逮个小虾,没想到来了条大鱼。”
“不懂得你在说什么呢,‘血影’今天是要坏了自己的规矩么?”儿了朝一处无人的方向迈出一步,却停了下来,那里有人!只是连自己都才堪堪察觉,“八卦阵?”他惊讶地说,“你们对付那一个耍蛇的这么大费周章?”
“呵呵,狮子搏兔嘛,自求万全,可没想到,竟然能等来昔日的天子,和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杀神大驾光临。”
陈子墨早已起身警备,此刻双目寒光射向说话那人,然后,又一一扫过小囡、江延春和晚晴的脸。
被引到这里的?这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子墨哥,真的是你?”江延春身子簌簌地抖动着,欲上前,又觉腿软,被晚晴扶住。
“你是皇上?!”小囡转头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只高了一个头的小胖子惊叫道。
挂鼓的男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眼前这一行人。
陈子墨不信这只是个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