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总有人不明白,他们认为凡是人就能比,比了就有高下,人既然能分出高下,便也就有了排名。
有了排名便有了第一,第一人人都想做却也没几人能做,做到了的自然志得意满,即便他主观上不会觉得,但他潜在思绪依然会受其影响,当无尽的赞赏与诋毁相拥而至,又有几个人能真的维持住本心呢。
所以无数得到了名与利的人总是忍不住痛骂两者,他们或多或少因为这两字丢了些重要的东西,但他们所痛骂的却是穷苦百姓最不在意的,毕竟对于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的人来说,这些想法属实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真淡泊名利何不弃名利而归隐?加上大多数地主豪绅的胡作为非,民众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属实没有多少好感。
因此当堂堂关家公子求见勾栏女子遭拒的消息一经流出便飞速传播至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对此津津乐道,好似这是天大的趣闻一般,他们有的也许有恶意,有的只是觉得好玩,但风声一起掀起了火,也就无人在意究竟是为何了。
但总有人在乎这个理由,非一般的在乎,别人可以不在乎因为这事和别人无关,他在乎是因为他就是关长欢,那个求见听雪姑娘却不可得的那个人,那个各种流言话本中的主人翁。
对于流言和嘲笑关长欢是不忿的,他认为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地位而刻意放出来诋毁他的。当然好事者可能会问,他确实有个小青龙的雅号,有些事迹传播,但真在江湖上何来地位一说?关家的主事人依然是大侠关愁而不是他关长欢,二十余岁的年纪却鲜有人称其为少侠,叫的更多的还是关公子和关家大少,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但关长欢可不会这么觉得,他觉得他有名声,那便有了地位,否则花玉楼为何会请他上船而不是别人?这也导致他这段时间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只有每每想到尚未过门的娇妻之时他心中的些许烦忧才能得到排解。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受不了那些无处不在的流言,好似一夜之间听雪那个妓女就成了九天之上的玄女,自己则成了仰望天仙的凡人,这让心高气傲的关长欢如何能够接受?
因此当他父亲明令禁止他出去,命他在宴会之前好好在家待着之时,他答应的十分痛快。能有个好的借口不用出门对他来说亦是排忧的良方,于是这段时间他沉湎于武道之中,不作他想。
他可以关起门来当一个聋子,但有人不行。关长欢究竟是姓关,且很出色,因此关愁分外不能接受自己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儿子被流言肆意的诋毁。今日是求见遭拒,明天可能就是被瞧不上眼,再过些时日连关愁都不知道谣言会变成什么样子,因而他找到了丁得名,想了解这谣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至今日了为何流言还在传播?
面对怒气冲冲的关愁,丁得名应对的十分从容,虽然杂家在临安的势力远不能与本土的乡绅们角力,但那说的是四大家族,是江南钱庄,而不是他关愁。
丁得名拱拱手道:“关大侠若怀疑本人在其中装神弄鬼,那可真就是冤枉好人了。”一副风淡云轻清者自清无需他证的模样,好似真的不是他在背后搞鬼一般。
他本来就一副文人气质,如今拿出样来,倒还真将关愁给唬住了。
关愁瞧他神情不似作伪,便主动向丁得名道歉并表示自己是出于心急,随即再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丁家主是否有办法帮关某将这个消息给压下去?毕竟这事还牵扯到那位,我担心那位听到这些流言后会平添些恶感。”
这话一出丁得名着实是有些无语,事到如今竟然还在拿苏沁烟当借口,都打算直接将她绑进关家了还在这假惺惺的说担心她的厌恶?不过他心里也和明镜似的,关愁这话的意思是在逼他表态,毕竟按照之前的安排,苏沁烟嫁入关家多方受益,关愁未必真的在乎苏沁烟是如何想的,他真正想做的是敲打自己。
若是之前,自己二话不说也得帮他处理了此事以免小姐为此生出新的恶感,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书房才被小姐闯过一趟,自己还低头服软,那现在无论关愁作何想法,他都得将这事给推脱的一干二净,所幸的是这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
丁得名脸上展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这种消息如何去压?关公子的名声是您一手捧起来的,他求见听雪姑娘遭拒这种桥段正是人们所最喜闻乐见的话本,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另外我杂家向来擅长放消息和收集情报,但如何能够堵住悠悠之口?如果您真想解决此事,我建议是去找孟太守,他来办此事才算得上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
他作为分家家主,又是个在乎苏沁烟情况的长辈,那他在这事上的态度本就应该是模棱两可,他只要借着其中任何一个身份大做文章,关愁想必便不会心生疑惑。
正如他所料,瞧着丁得名有些讥讽的神情,关愁的态度更软了一分,他好似没听出丁得名话外音一般笑道:“那烦请丁家主给在下指条明路,总不能就这样了。”既然你无力阻止,那提提建议总是有的吧。
丁得名脸色稍霁,平静的回答道:“除了等事情定下公诸于众,我也没有太好的法子,若关大侠如此心急,自当做好准备才是。”
是了,这才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关愁心下了然。丁得名要的是苏沁烟回到杂家,因此对他来说除了婚宴以外的事都不重要,他丝毫不在意关家的名声如何,对他来说婚宴是越急越好。
自以为想明白的关愁连连拱手道:“丁家主一语点醒梦中人啊,那我等会便去黄家走上一遭,找黄老哥问问此事能不能稍快一些。”
丁得名眼底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但依然被关愁捕捉到了,他很高兴,他要的就是丁得名这个表情。
丁得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开口道:“黄有德么?黄老哥也参与了?”若说江南这一边他最忌惮谁,那无疑就是黄家家主黄有德和江南钱庄的高志意了,明明是关家的婚宴,黄有德为何要插手其中?
关愁对丁得名的表情很满意,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他笑道:“黄老哥主动说他来张罗,如此好意我怎好意思拒绝?”既然他敲打不了丁得名,那么再加上一个黄有德如何?虽然只是小事,但是对于丁得名刚刚说话的语气,关愁并不高兴。
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后便没有多少可说的了,不咸不淡地客套了几句关愁便以去黄家一事借口离开,直到最后还在给丁得名上眼药,这番谈话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关愁走后,丁得名独自坐在位置上沉思。他抬起笔,蘸满了墨,手腕悬停于空中却始终未能下笔,黄家莫名其妙掺和进这件事来十分奇怪,关愁也许会信那个为表明关家杂家与江南四大家联系亲密故而为之的借口,但他半个字也不信。
临安杂家尚好,毕竟根基班底还是杂家的人,但关家几乎可以说是靠着四大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四大家何须多此一举讨得关愁满意?要知道他们没了关愁一样能打着其他的牌子去做些冠冕堂皇的事,但若是离了四大家,可没人能保证关家依然有如今优渥的生活。
说起来可能有些粗鲁,但在丁得名看来关家确实更像是四大家族养的一条狗,只是他们对这条狗足够好,足够礼遇,方才让狗产生了主人在刻意讨好他这种错觉。那如今主人主动帮狗去做事,一件麻烦事,这让丁得名百思不得其解,他反复考虑着是否要将此事向苏沁烟说下,但沉吟良久后他索性还是选择先观望一会,他倒是想看看黄有德这个老狐狸在究竟打些什么主意。
当晚回到关家的关愁又喜又愁,他喜的是黄家对于此事着实是花了心思,对于关愁急于举办婚宴一事黄有德很大度的表现出理解,他甚至当着关愁的面吩咐下人让他们将雁南飞腾两天出来专门为婚宴摆酒。“睡在花玉楼,食在雁南飞。”要知道这可是黄家日进斗金的酒楼,这说借便借了,关愁自然是对此无比感激。
但他愁的是黄有德对于流言的看法与丁得名一致,他也觉得此事不可阻止并且他也不知道消息是谁放出去的,看来在婚宴前自己是只能忍了,每每想到这他就对于儿子有些不满,那个叫听雪的能有多漂亮?如今却是硬生生借着他儿子的名隐隐有江南第一美人的声势。
这番话关愁自然是不会对儿子说的,而关长欢对听雪的态度自然也与老爹不同,他认为这事没法怪到姑娘身上,更别说那听雪姑娘未摘面纱便已是楚楚动人,面对这种生于淤泥之中依然纤尘不染的白莲美人,关公子向来度量恢宏,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自己是整个江南最有希望成为听雪姑娘入幕之宾的那个人。
只是他可能想不到那位玉洁冰清,从不露面的听雪姑娘如今不着寸缕,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在一位男子榻上低吟浅唱,姑娘其面容生的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瘦削的下巴以及如血般的红唇尽显妖媚而非遮面时那般清冷,也断没有人们猜测的那般惊世骇俗。
听雪姑娘边喘变道:“大人是否满意?”外人眼中不染纤尘的仙子,其动作实在不比其同僚生疏多少。
那位男子舒爽至极道:“满意,自然满意。”他享受着这位花玉楼头牌的服侍,摸着听雪滑不留手的肌肤,十分愉悦。
听雪脸颊潮红眼角处尽是媚意,笑的更是动人心魄,那股狐媚子劲丝毫不比红娘娘差。
自己的仙子身份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听雪比其他人要清楚的多,既然这位大人喜欢这种道道,那听雪自是当小心服侍。
至于那位关公子,听雪是打心眼里感谢他,若非他那晚点了自己的名,自己想得到大人如此恩泽恐怕还得多些时日。
关公子当真是好人,听雪姑娘内心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