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之上其实并不如许多人所期盼的一般酒池肉林奢靡无度,或许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每每想到有一船如花似玉的青楼姑娘,内心深处总是会有些不切实的幻想。即便这样,人们还是颇为羡慕能登上画舫的九人,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想想都觉得是人生极美之事。即便他们站在岸边,犹能赏到船头姑娘的轻歌曼舞,那柔若无骨的腰肢,纤秾合度的身段,一动一静皆是魅惑至极。
若只是舞蹈,纵使这舞再美也艳,大庭广众之下也难免有些不合时宜稍显媚俗,可和着画舫里的琵琶古琴,一切都显得不一样了。清雅优扬的曲调为舞蹈遮去了瑕,若说无曲之舞过于艳丽,那配合上曲子后就颇有西施浣纱,貂蝉拜月之感了。
能见识到花玉楼大家的舞曲,众人自是心满意足,纷纷抚掌大乐,叫好声不绝于耳。
岸边热闹的氛围并没有因为九人名额被选定就消沉下去,与之相反,或许是竞争气氛消失的缘故,人群竟是比之前还要喧闹,待得九人上了船,人们更是纷纷议论起来,好不快哉。
“你说雪姑娘会不会见那关长欢?”
“那肯定会见,关长欢是什么人?家世武艺为人哪点当不得人中龙凤,而且他父亲可是关愁,关大侠的儿子,有几人会拒绝他的要求?”
“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听雪姑娘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据说她对所有来客都不假辞色,豪绅也好,才子英杰也罢,非是她意中人,她见谁都不会摘下面纱。”
“真的假的?一个花魁竟能有如此做派?”
“不然你以为呢,这可是花玉楼的花魁,花玉楼这地,哪里是寻常青楼可比的。”
“那倒也是……”
人群中你言我一语聊的正欢,就见得一位白衣少年背着一位青衣少女从身旁跑过,众人只惊鸿一瞥,那少女的容姿就如同镌刻一般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方才有人开口道:“这我没看错吧,你们刚都看见了?”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边有人感叹道:“当真是仙子临凡,无话可说。”此话一出便受到了众人附和,连连称是。
“你们说那听雪姑娘的容貌能否如刚刚那青衣姑娘一般惊艳?”有人好奇道。此话一出,又是引起了众人无限遐想。
“那断然是没有的,此女何等仙姿,纵然雪姑娘也是世间绝色,那也是比不上的。”有人斩钉截铁地道。
当即就有人反驳道:“那倒未必,雪姑娘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大伙如何得知,此女若非是公然抛头露面,又怎有人知道竟有人容貌惊艳如此?”
双方拥护者甚众,竟争了个不可开交。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有些弱气和痛心:“你们忘了那位姑娘是被人背在背上么。”
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会,有人嘀咕道:“我觉得应该是雪姑娘更漂亮些。”
“啊对,肯定是雪姑娘漂亮……”“作为花玉楼的头牌,雪姑娘肯定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美人,绝不可能屈居于何人之下……”
大量的应和声此起彼伏,众人心里都有些憋气,习武之人大都血气方刚,见到美丽女子难免生出些倾慕之意,既见着名花有主,虽不好夺他人之所好,但有些愤懑和嫉妒之意也是不难理解。
他们才是这个江湖中的大多数人,有些本事但知人外有人,有些欲念但时刻铭记道义,也许会口花花但有底线,嘴上骂骂咧咧但有事毫不含糊,或许正是有了他们,江湖才有规矩,这个世道也才不至于一团糟。
关长欢就很喜欢江湖规矩,他爹能闯下这偌大的名声,靠的就是江湖规矩正大光明。身为关帝后人,他的规矩就是要比别人来的大,地位也要来的高。若是江湖没了道义,无人敬畏关帝,他身上最具神性的一件外衣也会因此破碎,而这是关长欢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司徒贵就不太喜欢讲规矩,因为他在江湖中并没有多少名声。世人见过关长欢的刀的并不少,却没有多少人见过司徒贵的刀,他如果和人讲规矩,那往往别人讲的是上等人的规矩,他只能讲下等人的规矩,长久以往他自然也就不想与人讲规矩了。或许等哪一日他真的战胜了关长欢并借此扬名,那时的他或许就会喜欢和别人讲规矩。
方飞则不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觉得美才是这天下一等一的真理,若规矩留住了美,那边自当准守,若规矩掩藏住了美,那规矩就该摒弃。能被剑痴收为徒弟,他自然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痴人,他所坚守的东西,断不会因他人想法所改变。
这一点关长欢是不知道的,如若他知道方飞是个这般痴人,他在岸上定会下狠手,败其于十招之内,断不会邀其上船自找麻烦。
接完所有宾客后画舫便驶离岸边,泛波于碧水之上,九人之间也相互见面道好,相互吹捧一番。直到几人算相互认识了之后,红娘娘才袅袅婷婷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娇笑着与几人道好。
红娘娘身为花玉楼的老鸨,在座的九人断无不认识之理,平日里他们就知其妖艳,红娘娘虽早已年过三十,其肌肤依然嫩若少女,光滑白皙,胸前沉甸甸的硕果,细窄的腰,圆滚的臀,更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成熟女人的诱惑,配合上那张妖冶的脸,艳红的唇,真真是一个尤物。
更别说她今日的穿着十分大胆,内里只穿着大红绣金花的亵衣,外套一层轻纱,一对纤细的臂和一对浑圆的腿于轻纱之中若隐若现。跟着林好问来的两位学子瞧的是满脸通红,直是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瞧。
红娘娘咯咯娇笑道:“二位士子不必拘礼,妾身既然穿着这么一身出来见各位便不怕被各位盯着,不如说妾身岁数大了,二位士子都是青年才俊,若二位真是看得上让妾身服侍,那是妾身的荣幸。”声调诱惑神情勾人,一番话说的两位士子猛地抬头,眼里燃烧着浓烈的欲望之火,看似要将眼前这个妖精连皮带骨给吞进肚子里去。
任由两位士子用吃人的眼光看着自己,红娘娘泰然自若,她看着剩下几位道:“剩下几位贵客打算如何赏玩?”
林好问躬身向红娘娘行了个礼,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意气:“多谢红娘娘招待,在下感激不尽,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好问不敢再有要求,一把椅一扇窗,有佳人奏乐,赏美景歌舞便足以。”言语间竟是什么都不要,还真是来画舫游玩来了、
红娘娘眼光流转,吃吃笑道:“林公子当真是风雅之人,那小女子有个提议,公子可以前去船头观景,那里一直会有姑娘跳舞,近而观之,如何?”
林好问笑着答道:“甚好。”便不再多言。
此时不待红娘娘说话,方飞就率先发问,神情十分庄重,如同参拜神像:“方飞烦请红娘娘请听雪姑娘出来一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位士子和三位豪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瘦的快脱相的人,如活见鬼。
林好问倚在窗边观湖赏舞,好似一切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司徒贵嘴角扬起弧度,却是寻得一个位置坐下,也开始赏起了歌舞。
关长欢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确是气极,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方飞竟然会提出如此不识好歹的要求,他正声道:“方兄,我在岸上就说过,长欢来此只为了雪姑娘,还望你不要阻碍。”言语中的冷意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
真要说关长欢有多喜欢这位女子也不见得,毕竟一位永远带着面纱表演歌舞的女子,关长欢对其的好奇远大于喜欢,可是当他在岸上说出那番话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此行的目的就只能是听雪姑娘一人而已,成与不成他并不在乎,他自有办法将其化解,但无论如何他不能接受方飞半路杀出抢夺,这要传了出去,他关长欢的脸还要不要了?
方飞看着他,执着的眼神让关长欢知道此事恐怕有些麻烦,他义正言辞说道:“我来此就是为了一观美人之美,都说临安出美人,临安之美美不过花玉楼,又有说听雪姑娘是花玉楼最美的女子,那见一次雪姑娘,不就知道天下间至美如何?此等大事绝不可相让。”
关长欢眼里精芒暴闪,他却是没想到这个方飞竟是如此的不识趣,亏得自己还将他带了上来,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当他在想办法的时候,突然听得岸边突然有些沉寂,隐约听见些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怎么了?他侧头望去,恰好见到了吴对背着苏沁烟跑的这一幕,吴对为了让苏沁烟开心些,并未施展轻功,只是单纯跑的比较快而已,这种情况下两人的样貌自是逃不脱画舫里几位习武之人的眼睛。
当真是人间绝色,关长欢感叹道。他倒是没想到此等丽色竟然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之中,心里颇有些后悔上了画舫,否则说不定可以一亲芳泽,至于背着苏沁烟的吴对,则被他下意识的忽略了。
关长欢本就喜好女色,只是遮掩得很好。但方飞不一样,他痴迷的是美,他为了追寻美而前来的画舫,但当他看到苏沁烟的第一眼,他就完全被苏沁烟的容貌给摄了心魂,满眼全是看着烟花嬉笑着的少女的模样,见着两人奔走,他再也顾不得虚无缥缈的听雪姑娘,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起轻功,从画舫上凌空跃至岸边,朝着吴对苏沁烟二人飞奔而去。
画舫上几人皆是摇头苦笑,唯有关长欢舒了一口长气,无论如何,方飞这个麻烦算是暂时消失了,他也有充裕的时间来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