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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困惑

    两个人年纪看着都比他小,男的身着道袍,眉清目秀,女的一身水绿衣裳,生的极好,眉目如画。可无论这俩生的如何好,他们的衣着和他们的年纪让顾慎无法接受这俩人会是能解答自己问题的人。

    吴对并不关心他是否接受,他直接就将顾慎最想要的答案给了他:“令尊顾星河死了,死在我手上,我来这的目的是帮他完成遗愿。”

    顾慎和妇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虽然真切听到这个消息两人还是有着抑制不住的悲痛,但还是能保持着理智。顾慎看着吴对,两眼通红,有些愤怒地说道:“你杀了我爹,现在过来说完成他的遗愿?”

    吴对回答道:“是的,你父亲临死前托付给我的。”

    纵然有百般不解,可顾慎已经没心情去了解了:“说。”现在他只想知道父亲死前到底对这个道士说了些什么。

    吴对看着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你这顾姓换了,隐姓埋名度过一生,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保你无事,如何?”

    面对这赤裸裸的嘲讽,顾慎咬着牙道:“休想,纵是死,他也是我爹,顾家可以绝后,但绝不允许有人为了活着,就将一切抛之不顾。这种人,不可能是我们顾家人!”

    听到这个回答的吴对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轻声说道:“这个回答我挺喜欢的,看来你父亲的遗愿我能替他完成了,让我放过你和你母亲,这就是顾星河的遗愿。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第二次课的内容,没忘吧。’”

    顾慎怔住了,他父亲这辈子,只给他上过两堂课,第二堂课的内容,是认输。“输了就是输了,即便你下次能赢回来,你这次还是输了,而且很多事并没有下一次,那么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认输,然后放下,去做你该做的事。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二堂课,也是最后一堂课,你要记住。”这是他第一次考取秀才失利之时父亲对他说的话,斯人已逝,音容犹在。

    顾慎对着吴对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哽咽:“虽然不知你为何要杀了我父亲,可是既然他连这都告诉你了,那我就相信你,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吴对用手轻轻点在顾慎眉心上,顾慎眼睛一闭,只觉眉心一股热流涌进体内,在脸上肆意游走。不一会,吴对开口道:“好了。”顾慎应声睁眼,却并未察觉有任何异样,他疑惑地看着吴对。

    吴对说道:“我已经给你易容过了,这将是你此后余生的样貌。然后你父亲在晋安府乡间一直留有一块土地,他还准备了你和你母亲将来的身份,就放在壁画的后面。”

    顾慎走到墙边轻轻掀开壁画,画后果然有一个信封静静地藏在那,无人知晓它是什么时候就被顾星河藏在那的。他打开信封,发现里面确实留着两个身份和一张地契,顿时泪如泉涌。最表面那张公凭上用苍劲有力的笔墨写着两个大字,顾认。

    吴对叹口气:“该说的我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你们如果要走,现在去往后门,那里有一辆马车在那,你们上了马车后和他说,他自会把你们送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之后的事,就不关我事了。”说罢他竟是拉着苏沁烟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也不再管身后两人如何决定。

    目送两人离开,顾慎攥紧了手中的信封,走到妇人身边蹲下,握住母亲的手,尽可能的用平静的声音说话:“娘,我们走吧。”

    妇人用哭红了的双眼看着自己儿子,颤声道:“真的要走吗,家里怎么办,还有你……”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喉咙,很难受,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便只是哭,任凭自己眼泪滑落,却盼望儿子能懂自己的意思。

    顾慎直起身子看着自己母亲,用温和却有力的口吻,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定:“现在就走,没时间了。”

    他手上用力,竟有些粗蛮地将妇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妇人只觉得手臂有些生疼,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儿子,让她感觉都有些陌生。丈夫还在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有他安排的妥妥当当,顾星河手段酷烈,威势深重,整座顾府的一切都烙下了他的印记,特别是她们的儿子,顾慎。如果说这个顾府谁受顾星河影响最深,无疑就是这个孩子。

    顾星河总是笑着待人,无论对方身居高位还是穷困潦倒,他总是能和他们熟稔闲聊。

    顾慎总是平静温和,少言少语,他总是听着,想着,却未必会说。

    顾星河脸很和善,但手却很黑,他眼里容不得沙,对待事情极为苛刻。

    顾慎长得和父亲很像,但性格大相径庭。他对待他人总是很宽容,从不苛责。

    或许是出于逆反,出于对顾星河行事作风的不认同,顾慎走的是一条最堂堂正正的路,无论喜欢还是讨厌他的人,都觉得顾慎行事有古时君子之风,与他那个笑里藏刀的父亲不是一路人。但作为这对父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妇人很清楚,顾星河之所以容忍自己的儿子这种作风,最大的原因就是无论顾慎外面装的如何像个君子,他骨子里其实和他顾星河是一模一样的人。

    无论是笑着攀谈,还是认真倾听,这都只是他们为了博取他人好感所做的掩饰。他们两人骨子里都是高傲且自负的人。所以一个与谁都能闲聊,另一个总是不愿张口。

    同样的,无论是苛刻还是宽容,两人其实都只在意事情的成功与否,顾星河不允许手下人犯错,顾慎则希望的是他们自己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阎王也好,君子也罢,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人。

    因此当顾慎连装都不装了的时候,夫人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她即将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府邸,去面对未知的生活。

    二人包袱也不拿,就这么一路溜到了顾府大院的后门。后门那确实没有看守,只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和门前如闹市般的喧嚣一比对,竟显得有些凄凉。

    顾慎坐上马车,直接将写着地点的纸递给了车夫:“去这。”之后无论母亲如何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他都无动于衷,甚至是闭上了眼睛做假寐状。

    一炷香时间后,大群捕快出现在了顾府后门处,和没事人一样的在那站着,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此时,黑色的马车正带着顾星河的妻儿疾驰而去,顾府,日落西山。

    夜深了,顾府旁的那户商人正在准备明天要卖的东西,他感觉身体有些疲惫,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窗外,意外地发现自家的窗户似在散发着橙黄色的光,一闪一闪,有些好看。

    他浑身一个激灵,哪户人家走水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往窗台赶去,就看见一直在顾府前面驻扎的那些人手纷纷手持火把,正是他们手中的火将他们家的窗都映成了橙色。

    这是真要出大事了!他赶忙把妻儿叫醒起来一起围观。他妻儿刚刚入睡就被吵醒,心情自是不算太好,可眼前男人一脸紧张的表情,他们也明白定是有何大事发生,连忙穿好衣物一起前往窗台。

    “嚯,这是真出事了?”妇人看着底下的阵仗,那仅有的睡意也被火光驱逐一空。“这帮人抄着家伙就冲进顾府里去嘞,真是吓死个人。”

    少年有些木然:“这可是顾大人的府邸,他们竟然如此大胆……”眼前这一幕冲击着他的常识,在他眼里像顾星河这种级别的大员就算真出事也是体面的解决,怎么就搞得和强盗进门一般,少年想不明白。

    男人瞪了儿子一眼:“住嘴!还在顾大人!别等会没你的事你把自己给牵扯进去!”看着儿子有些迷惑的脸,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书也不知道读了些什么,还在那信誓旦旦地说没事,依我看你也别读书了,老实跟着我学卖东西,将来至少饿不死你。”男人似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能让他宣泄下内心的恐惧和迷惘。

    可听到这话的妇人不乐意了,她双目圆睁骂道:“你凶哪个呢你!白天时候你不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过来怪儿子是什么道理!你自己拎不清楚还有脸怪别人?”骂完后她突然有些得意,“这么说就是我想的是对的是吧,亏你们还天天一口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们就是见识多了去了,装不下,才成了头发。崽,别听你爹的,好好读书,你妈比你爹懂。”

    三人就这么聊着,站着,亲眼见证了顾府在这个深夜的倒塌。

    第二日晨间山路上,微风敲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两旁密集的植被遮蔽了天空,失却日光的照耀,树叶不如以往那般翠绿欲滴,呈现一种冷暗的森绿色,明明是清楚的绿色,却总觉得像一抹浓重的黑。

    或许是这片绿不太尽如人意,苏沁烟觉得吴对有些闷闷不乐,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挺不高兴的。”

    吴对懒懒地说道:“不是不高兴,应该说是有些烦。”

    苏沁烟眨了眨眼:“你烦什么?”

    吴对眉毛往下压了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烦什么。”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苏沁烟,说道:“顾星河做的事我不喜欢,甚至是很讨厌,但他这个人还可以。顾府走这一遭,他们真诚地向我道谢,又切实地为顾星河的死感到哀痛,他们的悲伤甚至牵动了我的情绪。可顾星河他不该死吗,我仍然觉得他以死谢罪都有些轻了。现在明明一切都解决了,为什么我还会觉得很烦?我真不知道我在烦着什么。”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问题在哪的吴对放弃了思考,不再和自我较劲他寄希望于苏沁烟,希望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能帮他纾解内心的烦恼困惑。

    苏沁烟认认真真的听完了吴对说的每一句话,她秋水明眸里闪过了一丝沮丧和困惑,她站了一会,轻轻地说道:“我现在也有些烦了。”随后她脸上展露出一抹苦笑,“而且我也不知道呢。”

    少年少女被同一个问题难住,个中滋味难以言喻。“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不外如是。

    “不过呢。”少女轻轻开口,“两个人为一个问题烦恼,总比一个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来的要好吧?”

    吴对怔住,看着少女如画的面庞,咧嘴笑了:“谢谢你,确实好多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并不需要答案,自己要的是一个理解。当少女会为同样的事感觉到烦闷的时候,就说明少女正是能理解他的那个人。

    听到这声“谢谢”,苏沁烟笑了,如雨后的风,徜徉的溪,清雅,柔和,象征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