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中年人,同样没有家室,王林梦此刻倒是想和何去互换处境,无非就是看点儿女情长你侬我侬罢了,纵然心里不痛快,也好过身体不痛快。
他身体状况并不好,即便吴对的药药效很强,顾星海血烈爪的威力还是太大了点,只一个伤口就差点要了他的一条命。只是他也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身体大差不差,他便接着上路了。地下宫殿此事本不在他计划之内,因此他也并未留出处理这事的时间,这一耽搁,之前要做的事自然得加急,否则就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他不想浪费时间,可是现在他宁愿自己之前多浪费点时间。
清晨的风忽过树梢,青绿色的树叶跟随着风的方向唏唆作响,路边生长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悄然闯进了青绿色的草地,给这片舒适但略有些单调环境增添了一份俏皮。这样悠闲的环境,任何旅客都愿意在此地小憩一会,好好放松一下,消解身体的疲惫。
但王林梦一反常态身体紧绷,将长棍提到手里,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出来吧,别藏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缓缓悠扬,但除了他自己的回声,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王林梦面无表情:“你们不出来,是让我逼你们出来?”
话音未落,突然就出现了八个身影,他们就如同是地下冒出来的一般,没有任何迹象就出现在了此地。八个人从八个方向齐齐向王林梦杀来。
王林梦依然镇定,他甚至有功夫记住每个人的身形样貌。
只是这注定是没有意义的事,他们每个人身形都并无二致,顶着同样一张人皮面具,他们不像八个人,更像一个人变成了八个。
这八个人动作没有任何凝滞,半途发出利刃破空之声——八人齐齐抽刀,身法姿态如同一致,利落至极。
刀锋扬起直指长空,刀刃在阳光和清晨露珠的映射下寒光大作。
刀刃激鸣,银刃舞动,每一刀都好似可以破去这世间一切阻碍。
这样的刀没人愿意面对,而且现在不止是一把刀,而是有足足八把。这八把刀的目标还不是一群人,只有一个人,一个伤还未愈的人,王林梦。
王林梦终于动了,他这一动竟比这八人来的还要急,还要快,他一瞬便脱离了八人围攻的中心,直直迎上了正前方的敌人。
八个人的包围圈终究不是密不透风,在这一瞬间,王林梦只需要面对三个敌人。他将棍一举,看似随意的一摆竟同时架住了三个人的刀刃,他无视三人眼中的惊讶,手中棍向天空一拨,三人只觉棍上一股大力直要将三人掀飞,连忙将内力运向脚底,死死将身子扎在地面上。
这下脚步是扎稳了,手上劲却泄了,三人手一软,持刀的手臂竟随着刀一同朝天空中挥去,这下三人胸前空门大开,王林梦用持棍短柄处往三人胸前连点三下,这三下端的是快准如猎鹰捕食,看着轻巧实则力道恢弘,三人如遭雷击,口喷鲜血倒飞而去,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一转眼间便击倒三人脱离包围圈,此等战绩足以夸耀,可王林梦丝毫不敢大意。棍本为中正善守,以守带攻的兵器,可先是王林梦有伤在身,强提口气速战速决还好办,若是被拖入持久战中,他恐怕会在击杀五到六人后力竭而亡。再是这八人藏的太好,他赶路之心太急,以至于被敌人从四面八方袭来,腹背受敌乃江湖大忌,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强行撕开一个口子,先保证自己后背安全再来对敌。即便现在一切都按照王林梦计划进行,他面前依然还有五个敌人,五个在江湖上当得起一等一的高手的敌人,这让他不得不谨慎。
击退三人的同时王林梦脚步不停,依旧朝前方疾驰而去,但他身子却于行进中向后急转,脚步变进为退,整个人变成了倒着走的姿态,同时借势一招横扫千军荡了出去。横扫本是棍棒基础中的基础,这一式在王林梦使来更是圆转如意,他的扫,远比一般人快,狠,沉。这一个横扫宗师风范尽显,将五道刀光视如无物,这一式势要将几个宵小之辈一网打尽。
这五人端的是反应机敏,在判断自己无法率先攻击到王林梦之时当机立断,纷纷将刀封至自己胸前,硬生生扛住了王林梦这一棒。
这一棒毫无奏效让王林梦心里一沉,有伤在身的他想速战速决,对面几人却不想顺了他意。对面左边一人站了出来,说话声音和金石摩擦一样嘶哑难听:“王捕头好重的棒,若不是已经有了准备,恐怕我们五人中也得倒下去三个。那时王捕头想要逃走,我们恐怕是插翅也拦不住了。”
王林梦一扬眉,浑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锐气:“逃?捕快在面对犯人的时候,从来没有逃这个说法,将你们几人缉拿归案才是我应该做的。”
他双手持棍胸前一横,竟孤身一人冲向了对面。见状五人立刻脚步一阵交错,摆出一个口袋阵,手上持刀指向中间,活生生要将王林梦包住然后砍成一滩碎肉。
王林梦对眼前刀锋视若无睹,竟顺着他们意一头扎进了口袋阵中。五人对王林梦这一行为有些出乎意料,狂喜之余下手却不停,银刃旋舞交织在王林梦头顶,朝他头上劈下。
就像渔夫捕鱼用的网,鱼儿入了网周围便覆盖着连绵的银光。不似湖水波光粼粼般的温柔,这些尖锐刺目的银色目标只有一个,夺去网中猎物的生命。
五个好手的刀锋有多密?可以说就是天降瓢泼大雨也休想透进一丝。
王林梦扎的有多深?他已然处在口袋阵的中心,除了来时路,他周遭没有一块地方不闪着刀光。
王林梦是个很稳健的人,他向来讨厌以命搏命的打法。习武之人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他觉得坏人多。那是愿意干实事的官多还是喜欢享受的官多?那自然是喜欢享受的官多。他自度是一个愿意干实事的官,他的期望是抓尽天下凶恶之徒,但凶恶之徒众多,王林梦却只有一个,因此他向来惜命,如果他死了,有些恶徒谁来收拾呢?
可他现在选择以身犯险,并不是他就不这么觉得了,而是他认为自己再不拼命,恐怕离死亡就不再遥远了。他在赌,他赌这五个人没料到他的举动,他赌这五个人默契十足,他赌这五个人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赌对了,五人狂喜之余同时出刀,交织出一张严密刀网,一般人会被吓破胆的寒芒在他眼里却犹如稚子嬉戏一般可笑。刀网美则美已,可刀是武器,是杀人器,不是迎春楼花魁的春日宴。只有春日宴上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的舞蹈,才讲究一个整齐无缺赏心悦目,刀网太过于华丽,那意味着里面有着致命的破绽。
这个破绽就是五个人实在太整齐了,他们反应太快,下刀太准,让王林梦觉得这五把刀近乎融为了一把刀。
这一把刀便能杀了王林梦?他们当然不这么觉得,否则他们就不会派出八个人。
王林梦身形骤停,一式举火烧天用棍首顶住了这“一”把刀的刀尖,用力一旋,棍身拉出一个完美的圆,竟是将几人联手织就的刀网一并破除。王林梦并未停止,他施展轻功,如炮仗一般直冲云霄,衣裳猎猎作响,激烈的劲风激起地上烟尘弥漫,底下五人一时反应不及,被烟尘蒙住了双眼,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放弃围杀王林梦的计划,纷纷急速向后遁去。
当一个杀手,连杀人之心都丢掉了的时候,他也就失却了那一份高手的心境。而且杀手最重要的永远是完成任务,当他们杀人术都不奏效的时候竟然企图逃跑,这就给这五个杀手的生命写下了结局。
五个逃跑的身影在王林梦看来有些滑稽,他于空中出了一棍。这一棍犹如一阵风,剧烈,残酷,席卷而来,风从不会偏爱一人,只会将一片区域都变成他的主宰。
风乍起,风停,一切都没变,树还是树,花还是花,只有地上五个倒下去的人,证明了刚刚那阵风真的来过。
“不愧是王捕头,这样的布置都没能给你带来麻烦,就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有余力来对付我呢?”树上下来了一个人,他在树上旁观了一切,却没有人发现他,这已经说明了问题。而他硬是等到八人全部折损后才肯现身,也说明此人绝非良善之辈。
王林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他那股独特的气质颇让人记忆深刻。青绿色的长袍,青绿色的头发,青绿色的瞳孔,五官英俊却邪意凛然,明明生的颇好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他是一个好人。王林梦更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当初正是王林梦将他扭送至官府,那时候他的眉毛和瞳孔还不是绿色的。
王林梦叹口气::“我记得你是仗着家大业大在当地胡作非为,害了众多良家女子清白。她们却苦于你家势力敢怒而不敢言。十年之期尚未满,你是怎么出来的?”
见王林梦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来人脸上写满了憎恶,五官都扭曲了:“王捕头竟然还记得在下,在下有幸得贵人所助方才逃离牢狱之灾,现特来找王捕头报恩来了,就是不知王捕头对我孟家的无量恩德,王捕头觉得在下应当以何为报?”
王林梦沉吟片刻,说道:“孟长青,为祸乡里鱼肉百姓,肆意糟蹋良家女子清白,害其夫婿性命。孟通,孟长青之父,纵容儿子行凶,肆意妄为,勾结当地官员,目无君上法纪,两人皆是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孟长青歪着个头,脖子后方一块喉骨时不时地凸起,同时嘴里传来“咯”、“咯”的低笑声:“那我还真是得感谢你了王捕头,只是不知你身上的伤是否痊愈,还能出的了几次手呢?”
王林梦抬头,眼神里发出骇人的光芒:“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