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众人继续启程赶往发掘地,然而距离目标越近,蔡闲眼神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郁,真要抵达之时,蔡闲的双袖无风鼓动,眉心的红痣如宝石般流转发亮,整个人面无表情,连带着周边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商天明明显不太适应这个气氛,他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开口询问:“蔡前辈,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蔡闲并未说话,队伍末端的吴对开口了:“人太多了。”
“人太多?”商天明依然不解。
此时的吴对显得格外有耐心:“这种事情明面上有官府六扇门,暗地里有各大门派,帮派,他们绝不会允许消息外泄,但就这么一路,你看到多少人了?”
蔡闲止住了吴对接下来的话语:“没时间了,烦请各位快马加鞭,那边的事情等到了再说。”
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抵达之时所见场面依然让蔡闲愤怒不已。所达之处一眼望去尽是人头,足有几百号江湖人士围在周边,中心处有一深洞,洞口处则由一群戴着幞头,身着缁衣,腰挎长刀的捕快围的水泄不通。双方人马皆严阵以待,无人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不敢动,因为生怕自己随意的举动引发一场血战。
可是有人不怕,眼下这局面就是他造成的,他自然全无顾忌。
其他人是民,是捕快,但他是官,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所以即使是这种环境,他依然着一身绿色官袍,头戴硬翅幞头,负手而立肆意谈笑。
他叫陈典,秦郡参军陈典,“鸡毛令箭”陈典。有他在便没有小事,即使有小事他也要把他化大好好耍一把官威。据说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唯独官瘾奇大。年过四十尚未娶亲,人前人后永远身着官服打着官腔。也正是他一句“此地无论存在何物,都归官府所有,尔等刁民速速离去莫要自误。”才导致局势激化自此。
陈典一眼便看见了蔡闲一行人,徘徊客栈的蔡老板,“何处去”何去,雪山剑派的二位。看清来人之后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几个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时下他心思急转,高声喊道:“没想到还有贵客来此,不知几位又作何目的?”
他本是在场众人的焦点,这一嗓子立刻让众人目光集中在五人身上。一直话不多的何去走了上前,伸手拦住了正待开口的蔡闲,开口道:“我何去要去哪,想去哪从不需对人解释,凭你也配问我?”声如洪钟,带着一种无可置疑的意气。
何去的话让底下炸开了锅,众人是且惊且忧。惊的是鼎鼎大名的何去也到了此地,忧的是他并不给陈典面子。武林中人最好面子,更别说陈典此生所求的就是一个面子。陈典的面色阴沉下来,手掌紧握着拳,目光从温煦变成阴冷。身边的护卫看着大人神情变化纷纷在内心哀嚎,他们很清楚自家参军大人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而别人越看不起他他越喜欢小题大做借势压人,这样一来今天一场血拼是避免不了了。
所幸的是何去这一行人分量够重,功夫够高,纵使陈典内心气极,也知道不能在此时与他们发生冲突。他强压怒火:“此地是本官管辖,古兵库发掘一事更是关系重大,我知你是谁,但你也要知道这里是本官的秦郡,不是你的冀北!”
何去不以为意:“就怕你说了不算。”
这下陈典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何去你这是打算违抗官府律令,意图谋反耶!”
“刷”的一声,围守的捕快齐刷刷将佩刀拔出,寒芒连成一片,明晃晃刺眼。围绕的江湖人士受此一吓连退数步。这下捕快势力更是气焰高涨,僵持一段时间的平衡局面就此打破。
意外吓退围观众人的结果让陈典喜出望外,正当他重拾风度打算好好训斥这些刁民之时,一道温和醇厚的声音从外围传了进来:“官应当爱民,以民为本。民当敬官,与官为善。你们无妄起刀兵,是会闯祸的。”一句话就让紧张到极点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这又是谁?”陈典颇有些气急败坏,关键时刻被人横插一手,令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被彻底耗尽。
“呵呵。”来人发笑,从人群中走出来。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中人身材,浓眉圆眼,国字脸,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但行为举止颇具贵气。来人走到场地中间,脸上笑意收敛,左手拿出一枚银色令牌高举面前,大声吼道:“银刀令在此,所有捕快听令,收刀立正!”这一声如春雷惊乍,直冲云霄。
中年男子一声令下,所有捕快立刻收刀,单膝跪地高喊:“见过王捕头!”
银刀令,“布衣”王林梦所佩御赐令牌,天下捕快见令如见人,皆需听令行事。
陈典立刻低头作揖:“末官有眼不识泰山,见过王大人,还请王大人恕罪。”
见众捕快已收刀,王林梦的脸上又挂上了笑,伸手扶起陈典身子:“没事,不过注意称呼,我只是一介捕头,远算不上什么大人。”
看着陈典依然诚惶诚恐的表情,王林梦失笑,拍拍陈典的肩膀:“你这个当官的也好,我这个抓人的也好,都是为当今圣上分忧,百姓安居乐业我大炎方能长治久安,凡事不要急,坐下来好好聊聊。”
说罢他将目光看向外围,语气依然温和:“你们那边出几个能说上话的,加上蔡老板一行人,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总想着刀兵相见没多大意思。”
此话一出,江湖众人阵营之中便走出两人,一个矮,黑,胖,上额小下颚宽,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全身上下皆是绫罗绸缎。另一个中等身高,体形单薄,面黄憔悴,披蓝色长袍,内里贴身软甲,一头长发散落脑后,颇显随意。
鸡犬帮帮主朱三牛,形意门右护法曹鸣天。这俩人站出来代表江湖人士利益,自是无人不许。
那边蔡闲和四人对视一眼,吴对耸了耸肩:“我们就五个人,直接进去算了。”
众人觉得在理,便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中心区域。
看着双方到齐,王捕头先是笑着和蔡闲打了个招呼:“蔡掌柜好久不见。”蔡闲微笑点头示意。随即他看向众人:“既然愿意谈,那大家都好好谈,我追查疑案路过此地,此事我便不参与全当旁观,你们几方自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陈参军,你先说。”
陈典对着王林梦行了一礼,道:“本官接到信报,有贼人盗墓之时挖出宝地,疑为秦朝所留兵器库,该库机关众多,单是库门前的毒气都难以处理,为防止毒气扩散引发瘟疫,本官带着下属来此做好疏导措施。距今一月有余,毒气已经排空,本官正待将库中之物取出,就被这群人拦住了。”
朱三牛嗤笑一声:“我们要排毒你不让,现在拿这个出来充样子?我也懒和你废话,这地是我的人发现的,秦朝的东西和如今的大炎也无甚关系,我找到的地不让我掺和,这世上从没这个理。而”
曹鸣天道:“我们就是过来凑个热闹帮帮场子,听说有宝自然人人动心,现在官府要是独吞了,我回去没法交代。”
商天明和周清诺道:“晚辈受掌门之命前往此地一观,若有先秦剑谱望能抄录一份带回门派。此行目的仅为精研本门剑法,还望各位前辈谅解一二。”
见众人都已说完,蔡闲缓缓开口:“我对此地其实并无多少想法,兴致所至过来看看,现在既然已经是这种局面了,不如大家一起下去看看,各退一步然后各求所需。”
蔡闲看向朱三牛和曹鸣天:“听二位方才之言其实并未具体所求之物,那可否大家同探此地,取出物件后再讨论分配一事。”
商天明也赶紧补上:“若得到先秦剑谱,我们雪山剑派定当拿出相应报酬感谢各位。”
这番话下来朱曹二人皆是意动,但陈典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原要的就是独吞这个兵库,现在多了这么多人前来分润,他自是无法接受。见此王林梦叹了口气,往前一步:“行,这个方案我替官府接下来了,要是上面责难下来你把责任推我身上就好。不过我事先说好,这里面若是有前朝信物等官府身份物件,我们必须无条件取走。”说罢他看向众人“不接受任何要挟。”
布衣捕王说的话自然无人敢反对,于是事情便定了下来,由各方派一个人下去,共探宝库。对此周请诺颇有异议,她向各位行了一礼:“我和天明共同来此,绝不分离,兵库里有多少凶险也尚未得知,我绝无可能独自留守放天明独自冒险。”
王林梦哈哈一笑:“好,好!现在年轻人也当的是有情有义,行,你俩同行便是。”
商天明欣喜地看着自己未婚妻,周请诺娇媚地横他一眼,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令周边几人颇有些牙酸。
与这对小情侣同生共死的暧昧气氛不同,蔡闲何去吴对三人的对话让围观几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去率先开口:“我去,你和这小道士在上面等着。”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蔡闲没好气地说道,他看向吴对:“你去还是我去。”
何去疑惑看向蔡闲:“你什么意思,让他去?”
蔡闲恶狠狠地看了何去一眼:“我叫你闭嘴你就给我闭嘴。”
吴对若有所思:“嗯,我心里有数,那我下去吧,蔡大哥和何大哥烦请在上面守着个。”
蔡闲点了点头,对王林梦说道:“我们这边就他了,吴对。”
虽然众人对于蔡闲这边的对话有些匪夷所思,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王林梦看向陈典:“你等下维持好秩序,如果还爆发冲突,我一定唯你是问。”说罢站了出来,微微一笑其意自明。
那边曹鸣天并不在意这些,表示他无论如何都要下去。而朱三牛则是喊来了自己的一个下属候笑笑,让他替自己下去。候笑笑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双手,手指白皙修长,温润如玉,让人觉得这双手应该长在像周清诺这样的佳人身上,而不是出现在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上。
人选已定,众人也不再废话,纵身往洞口一跃,深入地下探寻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