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们将洞中一应物件挑挑拣拣之后,一把火直接将这妖洞就烧了。
山里起了浓烟,又望见山中的妖气渐渐散去...山下的法海便向着房内始终不能真正安心的老婆婆说道:“老妈妈,您的儿子与儿媳就要回来了。”
老婆婆闻言连忙起身往外走,法海在外面劝说道:“老妈妈莫要着急,且慢些来。”
心中担忧子儿与儿媳的老婆婆如何能慢的下来,拄着拐杖就往外走...其实她的脚步并不快,只是心急。
“娘啊——”
且说那汉子自山上下来,远远见到门前一个老妪,倚着柴扉张望,当即便痛叫一声,急奔而来。
跑到老婆婆身前跪倒,一声娘亲叫出口,便抱着老母亲的双头不肯撒开。
老婆婆的眼睛虽然不太好使,但耳朵颇灵,一听是儿子的声音,当即也忍不住了,将手中的拐棍顺手一送,连忙护着儿子的头来,哭声道:“我的儿——,想煞为娘!”
儿媳也连忙跟到身前,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阿弥陀佛。”法海见一家团聚,留下的是喜泪,便念了一声佛号,而后笑道:“诸位施主...还是先回家吧。”
他走上前去,将汉子扶起来,让汉子将他娘亲手搀扶着,在一旁说道:“令郎与媳此番入山遇险,如今大难不死...后福无穷也。”
“儿啊...”老婆婆紧握着儿子与儿媳的手,将他们两个引入院子里,连忙询问他二人入山之后的遭遇。
听闻是被妖精抓了去,好歹有这位白龙菩萨护持相救,否则性命不保。
即便是老婆婆知道儿子与儿媳还生,可听儿子说起山中妖怪的时候,还是被吓的不轻。
又听山中的妖大王已经被三藏法师的弟子超度,那些小妖也被降服,这才渐渐放心下来。
后知道他两个还被拜了三藏法师门下大弟子孙大圣为师,又让他们两个给三藏法师与孙大圣一起再磕几个头...
这等荒山野岭,再加上他们两个确实也算有些灵根,悟空要传授他们些本领,法海自然是赞同的。
虽然说他们师徒路见不平,就会出手相助...但三界之大,他们怎么可能处处看户德过来?
即便是化身三千众的菩萨,所能照料到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况且法海始终相信,不论是求人还是拜佛,人终究还得是靠自己...其实不止是人,三界众生皆是如此。
因此,这一路西行而来,他才会让小白龙去教导那些蒙昧无知的小妖,也会收下一些妖魔做弟子...一来,能将他们引入正道;二来,也是想要借助它们,将自己的主张传扬出去。
是为传道。
孔圣人的学问之所以源远流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他门下人才辈出,甚至有推陈出新与青出于蓝者。
不多时,还有一众小妖背着家具、柴火以及许多瓜果下山来,最后的几个,还挑着许多野味,诸如野兔、野鸡、野猪等等——
也就是老婆婆看不清楚他们的形貌,只觉着是个人影在前面晃动,只说是三藏法师门下的弟子们。
她此前也听到了,三藏法师他门下的弟子去打柴与寻野菜来着。
小妖们将东西放在院子外,向着三藏法师遥遥拜了几下,便纷纷散去...
本是老婆婆要去准备斋饭,结果还是被八戒强行按在椅子上,“老奶奶莫要操劳了,让老猪我去就行了...我师父这一路上的一应吃食,皆是我在料理。”
山间确实寒薄。
虽然有小妖们送来些吃食,可竟还是肉类颇多...但八戒也不在意,就挑拣了几品寻常的野菜,也能做出一场盛宴来。
师徒一众在此地稍歇了几日,并没有急着西行。
一来是山中的小妖们需要小白龙细心调教,其次也是因为这小夫妻两个的本事还没有学成...大圣这会儿深知只教本领,不教品行是多大的灾难,故而十分用心。
法海见了也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齐天大圣,当真不负齐天之名。
心中也难免猜想,若是如今的齐天大圣去了灵山,得个正果成佛...又当是怎样一副模样?
想来依旧是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性子。
等这边儿的事情安顿好之后,师徒几个这才启程往西去。
“那樵子说了,望着这条大路一直往西走,不用千里便是天竺地界。”八戒乐呵呵笑道:“跟着师父走了这么些年,此番终于是见着尽头了。”
“呆子。”大圣却笑骂了一句,“修行之路,何止于灵山?即便是到了灵山,你还差得远呢。”
对于大师兄的嘲讽,八戒也不在意,自己就这点儿能耐,初拜在师父门下的时候,或许还有些心劲儿,想要追赶一番,但后来便想清楚...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师兄弟们一个个着实出身不凡,唯独自己十分平常。
本就生性懒惰,这一比较,渐渐就生出了摆烂的心思。
好在后面也及时摆正了心态,虽算不上刻苦修行,但也算是一步一个脚印,十分踏实。
八戒不求短短十年就修行到大师兄、亦或是沙师弟这样的境界,只求做到对得起师父的教导,也就安心了。
至于更多...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一点法海也很清楚,因此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八戒过度修行,只要能把自己每日给他定下的修行任务完成,便足够了。
教徒弟要因材施教,四个弟子的秉性可不相同,用一套模板可凋琢不出来。
“师父,你不知道。”还没有去探路的小白龙则开口说道:“那雾隐山的南山大王,在洞府里还设下了一个剥皮亭,不只是人,一应肉食全在那里料理...十分残忍。”
“阿弥陀佛。”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
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三界之大无时不刻都有人在死去,其中不乏丧命于妖魔之手的,只是感叹人力有尽,如之奈何。
虽将那南山大王超度,也渡化了那些冤死的亡魂,可这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再有一千里就是天竺了,可就在天竺之外,不仅仅有屠灭佛寺的灭法国,还有这等设计吃人的占山妖王...真不知道这灵山的菩萨与诸佛究竟念得是什么经。
死人经么?
大道幽深,挟藏宇宙。
但法海当真是不清楚以如今灵山之道,如何渡得世间芸芸往生极乐。
师徒几个依旧是白日行走,夜间修行。
因为将到天竺的缘故,小白龙也是跟在师父身前行走,除非前方遇见了大山长河拦路,否则轻易不去探路了。
行经数日,忽见一座城池相近。
八戒当即叫了一声,道:“师父,你看...前方有一座城池在,莫非是天竺国到了?”
法海望了望,他也是第一次来,并不认得,心中默算算算路程,开口道:“想来是入了天竺境内,还不到它国都所在。”
小白龙向师父询问道:“师父,可要弟子先去探探路?”
“不用了。”法海摇摇头,后说道:“前方人间城池,不是妖魔之境,无需探路,吾等讲明了身份,直接入城就是。”
此地当真无妖。
大圣也以火眼金睛看过了,就是一处人间城池,十分难得。
至于此地究竟是个什么所在,等入城时再问不迟。
师徒五人不一时至城外,却无兵丁阻拦,入到三层门里,才见群民汇聚市口之间,正在吵闹,互不相让。
这些乱声入耳,叫大圣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来,纵身跳入了人群之中,大呵一声:“且住着!”
这一声雷音灌耳,叫这些民众齐齐住口,只把目光汇聚在大圣身上,也不知谁带头叫了一声:“雷公爷爷!”
然后便止不住了...周遭众人纷纷参拜。
大圣当即面色一黑。
“哈哈哈——”
一旁的八戒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最喜欢看大师兄吃瘪,尤其是这种不能还手的哑巴亏。
“哎呀!”
或许是八戒的笑声太大,更引人注目,便有一个胆小的惊叫了一声:“妖精来了!妖精来了!”
这一声出口,也叫众人望着八戒的方向看过去,一看他的模样,这可不是妖精么?!
一个个顿时骨软筋麻,跌跌蹡蹡。
却有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来到他们师徒面前,强作镇定:“你们这些妖精,难道不知道我们凤仙郡是二郎真君护持么?竟敢来此撒野?!”
“哎幼!”八戒当即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咱们这是一家人,你们凤仙郡需得好好招待我们一番。”
年轻人听了八戒的话,顿生怒气:“你这妖精修的胡言,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快些走吧...否则唤来神将,叫你们枉送了性命。”
“你且去唤一个来看看。”八戒好似滚刀肉,不为他言语所动。
“你...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彭!
法海用九环锡杖照着八戒脑袋来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八戒捂着头默默蹲在地上,想要用力揉搓,但手触碰上去的时候,却生疼...一时颇为滑稽。
那年轻人看到相貌如此凶恶的八戒,竟被身后的和尚一杖制伏,心中还在惊讶,口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对方已经先开口说话了:“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拜天竺国大雷音寺佛祖取经的和尚,路过宝方,一则不知地名,二则未落人家,才进城,又失回避,门下弟子顽劣,惊扰之处,望列公恕罪...”
年轻人一听这话,连忙道:“不敢不敢,原来是大唐高僧...请恕本郡上下有失远迎。”
年轻人顿了顿,又道:“此处乃天竺外郡,地名凤仙郡。小子乃是本地郡侯的儿子...”
说罢,他向着汇聚于此的百姓们说道:“今日且都散了去,本郡要招待大唐高僧,有事儿等明日再议。”
一众百姓这才纷纷散了,各有言语,依旧嘈杂不断,师徒几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虽是零零散散听了几句,但也大概汇总出了个头尾。
众人一路跟着这位郡侯公子回到府衙。
也得知了这凤仙郡的郡侯复姓上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据说十分清正贤良,爱民心重。
至于为什么前面要加上个“据说”,因为这话是从这些小衙内口中听来的,故而还有几分存疑。再加上此前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他们师徒知道这凤仙郡并非看上那般寻常。
这位公子早就唤来了衙役先一步回禀。
还不等他们师徒到了府衙,便有那郡侯快步相迎,他也不怕三藏法师门下的几个弟子丑陋,见了便拜:“下官乃凤仙郡郡侯上官氏,见过法师...法师,快请入内。”
迎了师徒几个入内,请入座之后,吩咐侍女备上茶水,开口便道:“早就听闻大唐人物非常,如今一见法师,果然神俊。”
“诸位长老远道而来,此刻又到正午,想必还未曾用饭吧?”这郡侯也不等三藏师徒回话,当即便吩咐厨房摆斋...
八戒顿时眼前一亮,心说:这是个上道的郡侯,我老猪保佑你家富贵满堂。
那公子却开口问道:“敢问几位长老可有什么戒口之处?”
“寻常素斋即可,我等不饮酒。”小白龙代师父回话。
少顷斋至,众人入座,八戒放量吞餐...让郡侯父子也胃口大开,吃了个畅快。
众人斋罢,等收拾了餐具,法海这才仔细询问:“适才入城时,见城中百姓集结汇聚一处,喧哗吵闹...不知是何等事,弄出了这般场面?”
此言一出,郡侯父子尽皆把头来低下。
师徒几个对视一眼,心说:果真跟他们父子有关。
“法师是初来的,故而不知道。可这也算是我郡中,人尽皆知的一桩丑事了...若非下官还有几分薄面在,恐无颜苟留于此。”
“爹,都怪儿子不争气,才招来的祸端...”那衙门也开口往自己身上揽罪过。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何不说清楚些?”大圣也起了兴致。
不止是大圣,便是他师父与几个师弟,也齐齐看过来。
“唉——!”上官郡侯长叹一声,神情颇为惆怅,“此事说来话长了,要从三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