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礼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乡约父子的回复,因为二人已经被张延礼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有这么令人害怕吗?”
乡约父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然后猛然觉得不对立刻又摇头,最后还是乡约见过些大场面率先找回了一些镇定。
“郎君,真想听真话?”
“那是自然”
“那若是我说出真话,我父子二人以及身后数十口家人能活否?”
“我保证你们一家能活着!我张延礼说的!”
乡约得到了张延礼的保证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他用自己粗劣的麻布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因恐惧而布满的汗珠缓缓说道。
“郎君,观李掌书这尸身,恐怕并非外面传言的那般是和小妾欢愉过度而死的吧?”
“确实,他是冻死的!你知道这附近有谁能做这一点的吗?”
“有!”
“谁?”
“老天!”
“...”
“郎君刚刚问老朽可知这李亚最近一月有何传言或荒唐事?”
“何须这近一个月,据老朽所知李亚就是那该死的兰馨商会股东之一!”
“兰馨商会这些年造的孽!早该死八百遍!不!八万边都够!”
“兰馨商会?你坐着!慢慢给我说!”
老乡约缓缓的挪动着身躯坐在了他儿子给他拿来的椅子上面带怒意的说着
“这兰馨商会明面上是一个很普通的商会,可背地里全都是些龌龊的勾当!”
“这个商会在悬泉乡西北的高牙岭养了一伙流寇,这些流寇据山建寨,过往的商贩都要给他们交买路钱,而周围的悬泉、神沙、紫亭所有人都要给他们交看家钱!”
“最令人可憎的,这伙人还贩卖人口,您来神沙乡之前,只要哪家有孤儿,或者哪家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都会被他们强行掳走卖于异族,不是这群人,老朽恐怕也不知道我们唐人的童男童女在市面上这么值钱。”
“畜生!竟然自己人卖自己人!”
张延礼最清楚那些异族如何虐待唐人的奴隶,因此登时就愤怒的站起来抽出刀就劈开一旁的梳妆台,看着两半的梳妆台张延礼似乎还不够解气便挥着刀指着乡约。
“你是乡约,有这样的事情,你不管吗?你是有权力将信件直达节度使押衙!你为何不报!”
“不报?我前两任乡约就是报了之后就突然暴毙的!”
“再说了就算报给了押衙又能如何?押衙内户籍、财赋、刑狱管事之人哪里没有这兰馨商会的股东或者这些股东的亲朋故旧?”
“郎君啊!我上一任悬泉乡约曾经在仆射路过神沙乡的时候面陈仆射这伙流寇,仆射当场也是如您一般的怒火冲天!”
“可当仆射派兵剿灭这伙流寇之时,这伙流寇早就跑的没有踪影了!仆射带着兵搜寻了好几天都没发现这伙流寇的踪影最后才迫不得已悻悻而归,可就在仆射带兵回敦煌的当晚,这伙流寇直接就占了悬泉,把乡约一家老幼全都都砍了头”
“事后仆射虽也震怒砍了不少人的脑袋,可这伙流寇依然在!兰馨商会依然做着他的买卖!”
“你觉得仆射会不知道兰馨商会的存在吗?!”
“阿爷!别讲了!想想何乡约一家的下场!”
乡约儿子见乡约越讲越激动,生怕他在讲下去会害死一家人不得不在他耳旁低语警醒。
“痴儿!事到如今又有何可惧?!”
“在郎君召我等来之时,我们一家早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不是郎君剁了我们,就是那伙流寇剁了我们!没区别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说个痛快!”
“这些年,光咱们神沙乡就有多少俊俏的少年童女被他们掳走被卖去异族做奴为婢啊!这些年那些路过的行商怎么贩卖对待奴隶的?你自己没见过么?我想想都觉得难受!都是一条血脉的子孙啊!都是老唐人啊!他们怎么可以下得去手卖啊!”
“啪!”
乡约之子这时也忍不住的拍桌子起身
“这兰馨商会干的缺德事我说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罢了,反正就是一死!我也要一吐为快!”
“郎君!贩卖人口只是他李亚一桩罪状!他还有一项!最为恶毒的勾当!”
张延礼强忍住内心的滔天怒火平静的问道
“什么勾当”
乡约之子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张延礼手中的陌刀
“陌刀?你是说他们贩卖陌刀?!”
“何止陌刀,所有押衙禁止在市面上流通的兵器他们都卖!”
“陌刀、臂张弩、角弓弩、明光甲、细鳞甲、锁子甲等等只要有人出的钱他们就卖!”
“我之所以知道,因为我大舅子是一位铁匠,他就曾被这伙人胁迫在山寨里为他们打造了足足五年的兵器,最后还是因为娘子嫁给我了,看在我阿爷是乡约的份上才把他放了出来,出来的时候也都已经神志不清只会机械的打着兵器!”
“郎君啊!这些兵器原本是咱们杀异族的利器,现在反倒被他们贩卖出去成了异族杀我们的凶器!真是造化弄人啊!”
“你可知道他们卖到谁的手里?”
“大部分是龙家、吐谷浑的人在买,也有部分被带到西域去卖,据我大舅子说,西州有个大主顾一次买了足足五百把陌刀和三千件锁子甲!”
“还有吗?”
“有!当然有!”
“这伙人还掐着我们的盐逼着我们只能买他们的高价盐!本来寿昌是产盐的,我们的盐价以往最多也就每斗250文左右!可这伙流寇逼我们买他的贵价盐每斗高达400文!产盐之地的人却吃不起盐!这上哪说理去!?”
“还有吗?”
“还有我们的粮食!辛苦种下的麦子!一年到头想卖个好价钱...”
张延礼提问乡约之子回答,一来一回张延礼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暴怒铁青变得平静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兰馨商会已经不是一小撮人自发形成的而是一群人一群贵族——六姓贵族。
归义军与其说是张议潮带领河西唐民起义建立的政权,不如说是河西唐朝大姓贵族不满自己在吐蕃政权里的政治地位而起义建立的政权
从根子上来说这个政权就是张姓节度使和河西唐人大姓共治的政权,甚至谁来当节度使都没关系,只要能保证六姓贵族的利益即可。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曹家能代替张家成为归义军节度使的原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六姓贵族手里有人有粮有钱,就算是张淮深这样的猛人也不得不屈服。
不然怎么办张淮深再能打仗,可打下来的地盘总要有人管,让他身边那些泥腿子管那估计起义能一波接一波,为此只能让有文化懂治理的六姓来治理。
让这些六姓贵族来治理就不可避免他们报团取暖,这就使得他们拥有了将节度使和底层百姓隔绝的能力,这种隔绝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两边吸血。
最终归义军政权会走向灭亡,底层的百姓被吸干血,唯有这些贵族吃的脑满肠肥,悠闲的在自己富庶的庄园内迎接新一任政权的诞生。
“六姓贵族...”
“这群畜生!”
“在这样异族环伺,归义军危如累卵之际,还不忘发国难财!不忘窝里斗!不忘两头吸血!”
愤怒的张延礼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下,兰馨商会?!天香奴、天香酒肆、苯教、流寇!”
“我终于知道是谁在暗算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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