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眼前这个破烂不堪的木屋,就是这个男人所谓的家。
但对于杨扉而言,身处这个时代,似乎家的定义,已经不是那么清晰。
黑夜笼罩整座城市,氤氲在薄雾里,天边的青蓝光芒如长虹交织,光晕缓慢流转。没错,这就是四战后仅存的净土之一,极夜之都。
2507年,世界人口激增,能源告罄,各国局势动荡,为争夺资源,H国率先发动战争,各国随后纷纷加入,形式愈演愈烈,几大主战国也由最初核战争,转变为反物质战争,最终导致地球磁极逆转,一时间宛如人间炼狱,天灾下世界幸存人口仅剩五十万不到,加上核辐射带来的后遗症,人类所能居住的空间已不足3%。
……
一阵剧烈的干咳,睡在床上的杨扉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伴随木头床板松动的吱呀声,他整个人坐起身子,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属表,方形的表面上并没有时间显示,只有一个红色的“57%”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这块表,几乎所有幸存人类的手腕上都会有,也被称之为“沙漏”,而数字代表的,就是侵蚀度。
战争虽然结束,辐射却仍旧存在,即便是在这3%可居住的土地上,每个人依然笼罩在辐射之下,三大经济巨头之一的奥恩集团,垄断了所有的医疗技术,并给每位民众都派发了这款“沙漏”,想要活的更久,只能购买该集团生产的阻断药,而像杨扉这样的三等公民,每个月能买到一瓶ш型阻断药,已实属不错。
真是个,悲哀的世界啊。
拿起枕边的手机,几个未接电话,几条短信,点开其中一条,是一个叫萨尔的人,短信内容也很简短:兄弟,晚上八点,维特港见。
瞥了眼时间,19:06,起身下床,简单的洗漱一下,杨扉熟练的披上一件棕色风衣,便出了门。
白天,还是晚上,可能连他自己都已分不清楚,这里没有白昼,只有悬在那天边的几抹极光,磁极逆转后,地球彻底停止了自转,而杨扉所身处的城市,正是那太阳所永远照射不到的,极夜之都。
点上根烟,深吸两口,这才感觉有一股热气从肺部朝全身扩散开来,极夜之都一年四季都保持着十度左右,所以他索性也就常年穿着这件老旧的风衣,稍微能够御寒。
“出去啊……”街上,和他的房子一样,清一色的破木屋,街口的老头右手拿着锤子敲打着火炉上的铁锭,嘴边叼着根抽了大半的皱巴香烟。
“活着呢。”杨扉稍微停下脚步,看着老头打了个招呼。
“托你的福。”拿起肩头的毛巾擦擦汗,老头继续敲打起来。
贱民街,极夜之都最多的存在,没有权势、能力的人聚集地方的统称,政客口中美其名曰的三等公民,实际如那草芥一般,无足轻重。
轻笑一声,杨扉继续朝前走去。路上摸了摸口袋,想到今天是时候跟萨尔商量一下后面的事了。
维特港,一个废弃的码头,杂草早已遍布港口,不过这也成了许多像杨扉这种人集会的地方。
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篝火,他径直走了过去。
“嘿,这儿!”不远处篝火旁的男人朝他挥了挥手。同时坐在他腿上的金发女人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杨,介绍一下,老子的新女朋友。”没等杨扉坐下,这个梳着莫西干头的红发男人,已经自顾自的介绍起来,边说着,还不忘从冰桶里抓起一瓶啤酒,扔了过来。
杨扉也没客气,接住啤酒,朝身材火辣的金发女人笑笑,这才咬开瓶盖,坐下一口气喝了大半。
坐着的红发男人,体型微胖,白色背心,跨着件已经泛色的牛仔背带裤,一道浅浅的伤疤从左眼角延伸至脸颊,两边的络腮胡显然今天打理过,谈不上精神,但也不算邋遢。
“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喝了两口,杨扉看着手里的酒瓶。
“昨天夜里,回来又去玛格玩了两把,你猜怎么,输了个底掉,真TM晦气。”男人抱怨的说着,手掌还不忘在女人性感的黑丝长腿上游走了几圈。
“你那该死的老妈怎么样?”
“还能怎样,接客呗,老东西风韵犹存,不提这个。”男人冷笑一声,喝了口酒。
“今天什么节目?”杨扉望向不远处人群聚集较多的篝火堆。
“托吉马尔夫,记得吧,他今天开奖。”
“有点……印象,你下注了?”
“你看看他现在那样,哪个倒霉鬼押右边?下注赚空气吗。”
“贱民还真是没什么运气。”杨扉望着手上的酒瓶轻笑,也带些自嘲的意味。
他们口中所说的开奖,是这边一种特有的说法,当身体的辐射侵蚀度达到85%的时候,就会产生变异,有一定概率为正向变异,比如力量增加、抗寒能力提升等诸如此类的。当然了,这种概率比中彩票还要低,等待大多数人的,几乎都是基因链断裂,细胞停止生长,然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开奖,说白了,就是提前来参加一场葬礼。贱民街的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偶尔看见开奖的人身强体壮,还会办一场小型赌局,押些赌注罢了。
这个时代,连自己命运都把握不住,又何谈敬畏死亡。
“聊点正事。”杨扉突然抬头,看向萨尔。
男人明白过来,和坐在腿上的金发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凑过去,在萨尔脸边留下一个唇印,识趣的微笑起身离开。
“不错吧?杨。”望着火辣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萨尔这才念念不舍的回过头来。
“这个!”杨扉竖了竖拇指。“玛格认识的?”
“不然呢,你总不会觉得是那老女人给他可怜儿子介绍的相亲对象?”
“也是,我们的贱民街浪子。好了,说正事。”收敛起笑容,杨扉神色也有些严肃起来。“最近,蝎子那边有没有消息?”
“上周回去的时候倒是给我打过电话,不过我没答应。”
“难搞?”
“嗯,难搞。”萨尔皱皱眉头,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然而杨扉下一秒却猛然伸手,一把抓住男人戴手表的那只手腕,上面的红色数字,赫然写着67。
“你早晚得死!”狠狠骂上一句,杨扉将男人的手甩了回去。
“没办法,我们这种烂大街的人,现在市场不一样了,蝎子也不过是个小人物。”
“多少钱?”
“杨。”
“告诉我多少钱,别说那些废话。”
“六万尼比。”见杨扉坚持,萨尔也是摆摆手报出了价格。
尼比,当今世界的唯一流通货币。听到数字,杨扉也是心中暗暗一惊,难怪萨尔没有同意,这酬劳实在是高的惊人,要知道,贱民街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区区一万尼比,一支阻断剂的价格在5000尼比左右,六万尼比,除去每年一支阻断剂的费用,够他和萨尔两人三年的吃喝。
这价格,真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怎么说?”思忖了一会,杨扉终是下了决心,抬头问道。
“具体的蝎子也没细说。”
“那你怎么说?”
“玛德,要干就干呗,你真是个疯子,杨。”
“第一天认识我吗?”见萨尔也同意干一票大的,杨扉举起手里的酒瓶。
酒瓶互相碰了下,两人紧接着一饮而尽。
“现在就打电话给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