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尚存的老头被放在了通道中央。他时不时突然剧烈地大口喘息,然后继续瘫软在地上。其他的居民已经围了过来,等待着——显然不是为了哀悼。
“你看上去对活着并没有什么眷恋,不是吗?”埃雷克森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金属小瓶,递给伊森。
“35%的乙醇。这是做什么用的?“
”是......别管了,把那还我。伊森,你说你想要的东西是知识,但你却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活着。你和我在这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伊森陷入了沉默。
”想法和常人不一样.......而且并不是人类,对吗?即使拥有这样一副躯壳。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例子可不只有你一个。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也许你们只是一个写着“humanbeing”的雪碧瓶子,但是里面灌得是水——“
“等等.......这就是原因所在!”伊森突然抬起头来。埃雷克森的话像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产生了新的方向:如果把肉体看作一个容器呢?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如果那东西能脱离原有的肉体,甚至进行更替,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为何被创造出来的。”伊森说道。“收集更多的知识,解答任何的问题,这是我唯一知道的。”
”那么,当这片废墟彻底枯竭的时候,你就一走了之?凭借一个人,又能走多远?你有我们无法企及的能力,但也有更大的需要满足的欲望。如果你想了解人类,那你应该看到人类真正的力量。这个世界.......还有新的城市会建立在这些废墟之上。这恐怕会是漫长的旅程,但你或许可以参与其中:由此而生的知识与问题岂不是海量?“
”看上去,你有和他人不同的志向,埃雷克森。成为【王】。“伊森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继续说道。”但你得证明你足以承受这个理想。计划是什么?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返回地表。惠懿的下层结构是放置躯体舱用的,更坚固,而上层则是科研建筑。只有回到那里,才能取得更多资料,并且找到通讯设施,和其他的庇护所联络。那么,伊森,尽量告诉我关于地表的信息吧,而我则会展示他们选中我的原因——埃雷克森:鼠妇驭手,战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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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月前)
黑暗的矿道里不断传来刮擦声:这是一处狭小的裂隙,位于废都上层的大块瓦砾下面。潮湿的土壤细密的铺在地上——上面布满了一些纤细的足践踏过的痕迹。
一具未苏醒的人类男性躯体躺在那儿。巨鼠们咬开了他的躯体舱,但在争抢过程中令他掉入了这个缝隙。但在他的脑中,仍然是一处无比怪异的世界。
那是他们曾经生活的世界,和外面阴沉灰霾的天空不同——天是湛蓝的,假如在夜里则是漆暗背景上的万点星辰。没有拥挤的车流,也没有繁忙的工厂,这里有的只是优雅的栖居之所,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独自伫立的一座小屋,和它前面被风拂动的麦田。
但这寂静的世界依然显现出了它的异状。麦田里,一个儿童以奔跑的姿势凝滞在田埂上。小屋旁,一位妇女也同样静止在弯腰汲水的动作中,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
但一个人影从屋里走了出来。浅棕色的头发,灰蓝色的双瞳——埃雷克森手中拿着书,踱向了如今仅有自己一人的世界,然后坐在了门前的一处树桩上。他看了看曾经存在过的家人,然后扫视了一下远方。
自从拉丁美洲的一处城邦爆发了被称为【火疫】的传染性灾难后,各大城邦就匆忙地进入了隔离之中。据说那是一个被收容的,携带无穷愤怒和烈焰的泰坦引发的灾难:埃雷克森也和那个时代的每一个其他孩子一样,从小就对这些庞然大物的样子和能力如数家珍。那时候,最畅销的儿童玩具就是各种形式的泰坦周边:毛绒魔斯拉幼虫,塑胶古莫加等等。那时的人类都过于熟悉这些生物,并且把它们当作了某种巨型的动物。
是的,从城邦宣布将会以科研目的收容在外游荡的泰坦巨兽开始,反对的呼声浪潮就从未停止过——就好像他们希望这些泰坦继续在垃圾的山脉和废液的海洋中跋涉一样。接着是争夺泰坦的军备竞赛:这些生物就像埃雷克森小时候启蒙的老游戏《文明22》中的大奇迹一样独一无二,不可繁殖,不可复制。在几乎因此引发战争之后,他们瓜分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泰坦——除了那一个,他们无法限制,亦无法控制的存在。
接着,一连串的浩劫传来——但身处暂时安全的惠懿,暂时牵涉不到,被隔离的人们只觉得隔靴搔痒,甚至还幸灾乐祸地看着其他城邦陷入绝望。但只要在这颗星球上,没有人能躲过审判。埃雷克森的妻女也在一周前陆续陷入了静止——因为这个世界里的形象只是源于躯体的意识控制,尽管在这里看上去他们只是不动了,但埃雷克森清楚,在现实世界里他们的肉体已经被毁了——而自己的终结也不远了。
夕阳西下,他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书上:但丁的《神曲》。
“我从那最神圣的水波回来,我已再生,像新树生出新叶。我已清净,而准备上升于群星。”
痛从他的指尖传来,这是终焉的预兆吗?
埃雷克森闭上了双眼。
一点点加剧的疼痛.......从手指到皮层。痛在他的肉体里画出了树状的途径,它,是感受,且唤醒了其他的感受:它们延展开来:皮肤,肌肉,白质,灰质——
“****!”
隧道里,那躯体猛地抽动了一下。埃雷克森缓缓睁开了紧闭了数十年的双眼,他看到的则是同样注视着它的一双极为怪异的复眼。多节的触角从头部前方延申出来,在它们下面的,是沾有他血液的齿板。
埃雷克森猛地挣扎了一下,但他的肌肉还完全没有从带薪长假中恢复。他的周围至少已经聚集了十余只2-3m长的巨型鼠妇——但令人意外的是,当发觉埃雷克森会动的时候,鼠妇们就停了下来,接着退回自己休息的缝隙中去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躺在松软的泥土——鼠妇洁净的颗粒状粪便——上,仰望着透过细小的瓦砾缝隙散射下来的光线:
“达到这想象的最高点,我的力量已不够了;但我的力量与意志,像车轮般运转均一。此间仍存留着人的力量,动太阳而移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