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呼啸,在席卷天地的尘土中没人能分得清方向。电灯发出的白光在不到半米的距离内就彻底消去,吉普的车轮也陷入了黄沙之中。
没人能在沙暴中通行。引擎的响声停了下来,他们坐在车里,等待着风暴过去。
一天前他们本来就应该巡视这一片区域的,但是由于反复无常的天气导致他们现在还没有来到靠近海岸的沙石平原。他们并不担心其他人趁着沙暴混入他们的领地,因为附近的几个聚居地都已经坚持不住而迁往远方了。扎塔是整个智利最北端唯一一个占领了地下水源的聚落,他们守住了这里,从更多饥饿和干渴的人类手中。为首的战士摘戴着面罩,只露出了双眼和少部分斑驳的皮肤。他的手中拿着拼凑改装的霰弹枪,一串晒干的耳朵挂在枪机上面。
风暴过去了。
被狂风卷走了细沙的土地上碎石留下了一条小沟。观察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他赤裸的背上用黄色的油彩涂抹着一个五角形的图腾纹样。他们议论着,捡起地上的石头查看。一个人抬手指了指,在不是很远的地方,这条沟壑转向了。
吉普车沿着沟壑前行,拐了差不多10次之后又回到了原地。战士们疑惑的跳进这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大坑里,向它的中心走去,若是将视角拉远,便能看到这些人正走向一个有趣的封闭图形的内部:
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的脚印。
警报从设施内部的广播中传来,但比他们更快传来的是大地的颤抖。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新的山脉……如果山脉能够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逼近的话。
“巨兽!有巨兽过来了!”
慌乱的战士爬上铁皮堆砌的城墙,他们一面准备起武器,一面议论着如何用诱饵去吸引它。
但聚集地的中心,用铁架固定着的几块嵌在建筑物中的巨石上方的铸铁建筑里,那里的人们的知识已经能够告诉他们,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巨兽,甚至不是传说中的“泰坦”--它有名字……而且是非常知名的名字。
“寂灭的极光”:
哥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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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体开凿的深井中一束铁链正沿着绞架颤抖着向上收起。这个巨石堆砌的殿堂中装饰着大量的木质图腾和画着符号的旗帜,越往中间的竖井,布设就越密。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下,祭祀礼堂的内部依然制作的尽可能的精致。四周岩石的墙体上覆盖着兽皮和纺织物,而仔细看去,那些木制图腾全部都是用木棒撑起的五边形,上面裹着硝过的硬牛皮。在它的五个角上套着五个动物的角,而在它的底边,皮子被向内往上卷起,一个更长的尖角被卷在其中,恰到好处的卡在里面。大大小小的这种图腾或悬挂,或贴附,但更吸引人的是礼堂四周悬挂的金属条。大量的黄金:可以看出这些金器曾经是金币,金饰品或者器物,他们被简单粗暴的压扁焊接在了一起。不只是金,还有黄铜也被用来填满周围墙壁上的任何缝隙,让建筑从里面看起来像是一枚巨大的卵的腔体里面。
祭司用汽油引火,在炉子上开始熔化金属。其他的戴着面具的信徒点燃了四周的火盆:光芒在黄金之间折射,在圆形的大厅里划满了光的轨迹,就仿佛有生命的卵内部的脐带一般。他们都在呼唤一个名字:“Mon‘zu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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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车的外壳已经在沙尘暴和侵略者的下挂满了伤痕,看上去他们翘起的钢板就和驾驶他们的车手一样坚韧顽强。常规枪械,掷弹筒,能发射单发火箭的“标枪”以及火焰喷射器是他们主要的武器。一些战士正默默祈祷,但更多的沉浸在兴奋与激动之中。他们有的人曾参与过杀死一头巨兽,而有的则还是刚刚成年的战士。
战车排列在金属轨道上,车手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墙壁上布设着输油管和清洁工具,而一种特殊的亮蓝色液体正沿着细管注入车辆的“第二油槽”:这是精炼后的巨兽油脂。这些生物的每一个部分都有着近乎于神奇的功效。
厚重的钢铁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但现在这一米厚的钢板看上去已经像纸一样脆弱……和眼前的生物相比而言。即便还隔着数百米的战场,这头站立着的黑色山脉也足以碾碎所有人对取胜的幻想。风暴之后晴朗的天气残忍地展露出了它的全貌,只有在相距这么远的地方,抬起头的人们才能看到这个生物几乎触及天穹的头部。它的体表看上去甚至不是鳞片,而是近乎于矿物的坚固材质。厚实的身躯靠无比粗壮的双腿支撑,而上半身直立着——一对前肢看上去稍小,但仅仅是相较那厚实的体腔而言的。
一个铁条焊成的笼子沿着竖井的开口被吊了起来。笼中的生物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人类。他天生的畸形过于严重,肉瘤覆盖了他左边的面孔,歪七扭八的牙齿由于无法合拢的嘴唇而露在外面。他的双眼,双耳都被铁条钉死,扭曲的四肢倚靠着笼壁。看上去,这个人已经死了。
但随着祭司把滚烫的烙铁按在他的身体上,这个人依然挣扎并发出了声响。更多的俘虏被带到了祭台中央,他们围着中心的这个人跪下,然后被绑缚在金属柱上。
信徒们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戴着牛皮面具的刑官背着电池和电极,他把金属端触到了中间的那个人额头上缠着的箍铁上,随着强烈的电流,属于他的唯一一件东西:愿望,也被彻底洗去。现在笼中所剩的,只是一个纯洁而纯粹的灵魂。
在虔心者的围绕中,祭祀挥下刀刃,五十四个奴隶的鲜血立刻沿着祭坛底部的凹槽和金属管道涌向了下层。悬吊着的铁笼和周围的金质以许多细缆链接在了一起,而整个腔室内的温度也随之逐渐升高。祭司们纷纷撤出了这里,只留下那个可怜的家伙躺在笼子里抽搐。
战车还是发动了。所有人都在沉默中驶向必然战败的沙场。而这个生物……就仿佛本应如此一样,它无视了放置在侧方的核废料诱饵,而是径直地走向了聚集地的中心。
他们已经猜到了它想要的是什么了,新的反应堆在为聚集地提供电能和抽水的能量,这庞然大物一定是盯上了里面新鲜的反应原料。这些生物以致人死命的放射性原料为食,难怪他们天生就是阻碍人类生存的怪物。
车轮卷起沙土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比这个巨兽的脚步声更猛烈的颤动在他们的后方响起。战士们回过了头,他们看到了一支巨大的角--即便是在50m高的金属墙后面都能展露无遗的尖角--和在白天也足以耀眼的炽烈金光。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令他们的车轮都离开了地表,金属大门也随之破碎:五边形的巨大颈盾遮住了他们后方全部的天空,其上金色的血液绘出绚丽的花纹,五枚骨质的尖角装饰着巨盾的四周。深凹的眼窝中金色的双目注视着崇拜它的人们,这头壮丽的角龙迈出了它的步伐,三趾踏在地面上发出了雷鸣般的响声。
面对这头突然出现的敌手,迎面而来的巨兽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昂首前进。它伏低了身体,轻轻地左右摆头:这不像是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时的表现,而是在等待着对方的臣服。但回应它的只有威胁性的低沉咆哮。声浪冲过白色沙石铺就的战场,这包含冲击力的音障滑过的一刻,几乎令人感到被重拳击中的打击感。
哥斯拉晃了晃头,一种磅礴而包含压迫力的吼声席卷了全场,锐利的锯齿在它口中若隐若现。蒙祖利也抬起头低吼,它鼻子上方那枚粗壮的尖角虽然不长,但是却十分锋利。
巨大的角龙低下了头。它正在蓄力准备冲刺。而战车上的战士们也斗志高昂。他们的一生都聆听着蒙祖利:这位鎏金之神的故事,现在这头辉煌的泰坦巨兽就真的站立在他们后方。这是真正的神迹。没有人再会疑惑,更没人心怀畏惧。队列最前的战车的驾驶员猛地踩下踏板,蓝色的火焰雾猛地从盖板下方喷涌出来,在引擎的轰鸣与排气管内迸溅的火花中,他们将与神灵一起冲锋!
队伍中间的吉普车上装着大喇叭和扩音器,它把音乐带入了残酷的战场。三十多辆战车载着50个以上的战士拖曳着沙尘的尾迹逐渐靠近了敌方,他们在马上要靠近的时候再次向发动机注入了油脂,战车剧烈的颤抖着,仿佛随时都将解体一般突然加速,避开了哥斯拉的践踏。在烟尘中几发火箭弹冲了出来,击中了哥斯拉的腹部和髋关节--火焰在它暗色的鳞片上绽开,虽然它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这的确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因为下一刻,蒙祖利已经冲到了近前。
在冲锋的过程中这头巨兽的尖角上逐渐挂满了颈盾流淌出的金黄色血液,而在剧烈的奔跑中这些液体开始逐渐闪烁着异样的光。哥斯拉只来得及转回上半身面对对方,并压低重心准备应对这次冲击,这粗壮而锋利的犄角就随着蒙祖利的侧头猛烈的撞上了它的身体,刺中了它的肋部。
剧烈的白光撕裂了整个天空,笼罩了一切,包括那些刚刚用生命为他们的神灵争取了机会的战士。
滚滚的烟尘中,荆棘般的背鳍就如同海中的浮礁一般耸立。如此强大的能量席卷着四周,就连地表的砾石也在高温下散发着蒸汽。哥斯拉庞大的躯体在地表撞击出了巨大的痕迹,它在地上足足翻滚了一圈,粗大的尾巴击溃了周围的石柱。蒙祖利摇晃着它的颈盾,锐利的角在空中挥舞。它向着周围的尘土中咆哮着,并且认为敌方已经受到了重创。
但哥斯拉并没有因此就失去战斗能力。它用前肢着地,抬起了身体,宽大的背从烟尘中显露出来。哥斯拉一面起身,一面张开大口发出威胁性的嘶吼:蒙祖利也随即晃动颈盾示威,就仿佛六亿五千万年前的另一片大地上,三角龙面对暴龙时所做的那样,它没有贸然再次发起冲撞,这给了哥斯拉机会。隐藏在尘土中的尾棘正在一节一节的变亮,直到湛蓝色的能量从它喉部鳞片间的裂纹中都隐约可见:毁灭性的吐息从它口中喷射出来,既像是一道光束,又像某种强烈的气流:散射的光华从它口边蒸腾在空气中,这吐息击中了蒙祖利的独角和它的头部正中。在强大的冲击力下蒙祖利压低了身体,但还是被推着向后滑去,在它的脚边,先前的战车与战士的残骸所化为的焦炭正缓缓燃烧着。但……喷射在颈盾上的吐息没有直接转化成杀伤性的热能,而是像打在一面凸面镜上一样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去,在空旷的荒地上留下了无数焦灼的痕迹。吐息终于结束了,蒙祖利摇晃着头,试图弄清状况——双利爪从烟尘中猛然伸出。哥斯拉抓住了它颈盾上方的两枚骨刺,然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它身上。蒙祖利失去了反抗的武器,它的鼻角在这种情况下没法穿刺到已经压制住自己的敌人。能量再一次沿着背鳍开始汇聚,这一次,哥斯拉将吐息对准了蒙祖利缺少防御的颈部,在它痛苦的吼叫中金灿灿的颈盾后方逐渐开始冒出原子吐息的蓝色……直到能量烧焦了它的颈椎,从双眼中涌出,这头巨兽再一次倒下了,卧在这片对它来说已经十分陌生的大地上。
哥斯拉重新直立了起来。它的肋部下方有一个明显的巨大伤口,鲜血正沿着鳞片向下流淌,但显然,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它了。
扎塔聚集地在这寂灭的极光中,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