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楼外墙的二层与三层之间,设置了一道水平凌空的栅栏。栅栏宽约两尺,上面缠绕着布满锋利钩刺的铁丝。钩刺经过特殊的设计,不管是挂在衣服还是皮肉上,都要费很大功夫才能脱离。栅栏是竹片制成,韧性有余而坚固不足,连一个普通女子的体重都无法承受。这是一道防盗栅栏,防止有贼人铤而走险沿着船楼的外墙爬上三楼。
后半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斜月沉沉,在西边困倦不已。
鲁四老爷裹在香喷喷的被子里睡梦正酣,偶尔打一个欢快的响鼻。他略微发福的肚腩顶着一堆香滑的白肉,这是他从一家驰名青楼里买出来的头牌。此女号称才色双绝,十分美妙。鲁四老爷今年撞了大运,他在苏州投资的几家大宗商品形势喜人,令他从一个普通的商人一跃而进入暴发户之列。但鲁四老爷并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并没有被一时的胜利熏晕头脑、蒙蔽双眼,而是整合了手中的资源,优化了资本的布局,调节了财务的结构,准备整顿兵马再出发。在他将事业推上新的高潮之前,他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进入新的圈子,获得更高层次的资源和市场。于是,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如愿得到了登上楼船的邀请。作为一个暴发户,他其实有些自卑。因为二楼的客人们,有不少是书香门第、仕宦之家、名门之后、老牌商行。雄厚的积累和渊深的家族令他明白了什么叫差距。然而鲁四老爷并不畏惧,他非要为自己咬开一条路不可。几天下来,即便暴发户的身份多少尴尬了点,但还是获得了几条值得投资的人脉。马上就是中秋节,届时他将携带风华绝代的美人出席盛大的宴会。
夜风寒冷,鲁四老爷与风华绝代驰骋过的疆场也有些料峭。鲁四老爷收回露在被子外面的腿,将怀中温香软玉搂得更紧了。实践证明,秋天的江面上到了后半夜非常容易着凉,应该提前关好门窗,预防感冒……
鲁四老爷忽然清醒了一些,他想起他在驰骋疆场之前为了确保欢声笑语不泄露出去,特意关好了卧房的窗户。他揉揉惺忪的睡眼,那窗户确实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船楼外墙悬挂的灯笼投进来一些微弱的亮光。恍惚朦胧之间,那道缝隙似乎在逐渐扩大。正是这讨厌的缝隙将寒冷的风不停放进来。鲁四老爷无奈地摇晃着爬起来,天亮之后一定要叫人来把窗户的插销修一修。他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近窗户,伸手关窗。就在此时,他猛然看到窗台上搭着一块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正是一只手掌!
那只手掌骤然发力,从窗外吊起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借着冲进窗口的力量,一脚踢在鲁四老爷胸口。鲁四老爷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脚下失力,仰面栽倒在地。黑衣人迅速跟上,膝盖顶在鲁四老爷脖子上。鲁四老爷拼命挣扎,好在他体型尚可,没有被顷刻制服,僵持之间,鲁四老爷终于发出了呼救的低吼。
床上的女人被惊醒,掀开被子吓了一跳,随即放声尖叫着跳下床往卧房外面跑。
窗外忽然又有一个敏捷的黑衣人钻进来,动作流畅,如泥鳅进洞野兔藏穴。他飞身上前,在卧房之外的客厅里将女人按住,死死捂住她的嘴。
客房墙壁虽然隔音,但夜深人静,这女人的尖叫实在太过明显。黑衣人控制住女人,贴在墙上听走廊里的动静。空荡荡的走廊里出现了几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刀鞘碰到皮靴的声音。二楼的警卫被惊动了。警卫们循声而来,不多时便走到门外:“何人喧哗?”
黑衣人暗骂一句,从怀中摸出一把刀锋寸余长的小刀,冰凉的刀锋顶在女人温暖的香颈上,他压着声音说道:“听我的话,否则立刻杀了你,明白?”
女人瞪着惊恐的双眼连忙点头。
黑衣人缓缓松开她,她连连喘气。
“叫几声。”黑衣人的刀锋从未离开她的咽喉。
“叫?怎么叫?”
黑衣人指了指卧房:“你在床上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
“啊?”
“叫!”
警卫的影子已经出现在门外了。
那女人没有办法,只得捏着嗓子,娴熟地叫了几声。为保逼真,黑衣人还一脚踏在椅子上,踩出吱呀的噪音。
门外警卫听见了,相互坏笑着使了使眼色,随即离去。
黑衣人在房里听得明白,又捂住她的嘴把她推回卧房。房中鲁四老爷坐在地板上垂头沉默,黑衣人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似乎二人实现了短暂的和平。和平的使者就是床头柜上那只银制烛台,没有它对鲁四老爷头顶的造访,就没有休兵止战的曙光。
可怜的女人被娴熟地绑住手脚,空中塞了布条,眼睛也被蒙上。
两个黑衣人摘下面罩,透了口气。
“老六,好久没碰女人了,滋味如何?”
“好得很呐!”老六也打趣道:“小黑子,你小子手艺也生疏了,练了两年半的功夫,还差点意思。”
小黑子笑了笑,站起身来,老六也走过去,两人掏出绳索,一起把鲁四老爷也五花大绑,蒙住眼口。又摸出鲁四老爷房间的钥匙装进口袋。老六悄悄打开房门,在门板外侧刻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
“走里面走外面?”小黑子问道。
“当然还是走外面,怎么,没力气爬墙了?”
“小菜一碟。”
“走!”老六说。
两人戴上面罩,再次检查了一遍屋里的情况,确认无误后依次翻出窗户,沿着外墙攀爬移动,回到各自房中。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出现在走廊尽头。他一身仆人打扮,手中捧着一个药罐,罐子装得很满,快要溢出。里面飘出淡淡的药香。
“家主有些隐疾,要准时服药。”他赔笑着对走廊里的警卫说道。警卫们也不起疑,点点头放他通行。
青年捧着药罐,走得很慢,似乎是担心药汤溅出来。他经过某道门口时,目光便悄悄落在门板上。准确的说,是门板上那道不深不浅的刀痕上。这种刀痕在好几个房间的门上都出现了,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这小小的端倪。
青年暗暗记下这些房门的编号,捧着药罐不紧不慢地走着,终于停下,拐进一间客房中。
客房卧室里点着一盏灯,岳涉芾坐在灯前,审视着桌上两张叠放起来的地图。听得有人进来,岳涉芾也不回头,问道:“邓云,都拿下了吗?”
邓云把药罐放在一旁,答道:“禀堂主,无误。”
岳涉芾点点头,笑道:“也该请老爷们站出来,‘达则兼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