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沉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几千年前吧。”
几千年……洛青悬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还是听你说吧。”
“那时,不但你,我也还小。”
烛沉望着的皑皑白雪,小时候的回忆仿佛就在眼前,想起刚化成人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样,想起曾经整个家族被四处驱赶,神仙、道士、和尚、凡人。
似乎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有资格杀死他们,只是因为,自己是妖,家人是妖……
“烛沉!烛沉!”烛沉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着向他狂奔的少年:“何事?”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烛沉出生以来,一千五百年中唯一的朋友,珞狮。
“你为何还在这儿树上睡觉?伯母叫你赶紧回家呢。”
什么?不会啊,离日落还有些时辰并不是吃饭的时候啊,母亲怎会叫他回家呢?
珞狮叉着腰不耐烦道:“你快点吧,你要是再不去收拾东西,到时候伯母将你的宝贝落下可怪不上我哦!”
又来了……自打五百年前烛沉出生,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早就记不清了。
烛沉一进门就看见收拾东西的母亲。
“母亲。”看着母亲低头忙着收拾没空瞧自己的样子接过包裹的他突然有些生气:“母亲!我们为何又要走?”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沉儿你是怎么了?”
烛沉一把将包裹扔在地上:“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我才生气!我们蛇族从未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怕他们?区区几个臭道士而已!连我都能赢!”
烛母皱着眉头:“我们不能杀人!不管是道士,凡人还是神仙,不管是妖族魔族我们都不能动他们一根汗毛,我如今只剩下你了,不想我们和你父亲一样,死得那么凄惨。”
“就算像父亲那样死去,我也不想向母亲一样东躲XZ!”
话音刚落,一记清脆的巴掌落在烛沉的脸上,火辣辣的,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那时的烛沉还不知道何为孤独,他有母亲、有朋友、有族人,虽然他不孤独可是却生性孤僻,并不喜爱与人玩闹,在族中,除了母亲和珞狮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生来就知道自己是一只蛇妖,也知道妖族一直都被视为不祥之兆。
天地循环,六界生灵,正邪自古变分成了两派。无论是出身,品阶还是法力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自由悠闲,可在别人眼中更像是好吃懒惰混吃等死的仙和生死一瞬,血水肉身,脆弱到不堪一击,从头到脚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凡人,皆是正统,乃天地之灵气万物之光的集大成者。
相反的,有善必有恶,也不知是这世上存在恶,还是这只是神仙们无聊找的理由,只为了创造双方互相争斗在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魔族,鬼族和妖族。这中间还是要顶数妖族日子过的最为惨淡了,自六界创建以来,魔族一直都是以神秘,贵气著称,历届魔王不但有自己的领地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强,就连天界的十大神龙君,上古原神和七十二神将都会忌惮三分,如今的魔族首领厌叱然更是法力深厚,听说曾经还亲手拔过云龙的逆鳞、抽过龙筋,使十大神龙之位到今日还空缺一位,显然相对于正派三军来讲,魔族是拥有可以和神族对抗的实力。而相对于人间理想的仙人,人间地狱的鬼族就成了敌人,鬼族掌握凡人死后的灵魂,拥有者对凡人的生杀大权,如何生长?怎么投胎?阳寿有多少?何时死去及死状都是归鬼族来管理的,虽说凡人出生后这一生的经历并不归于鬼族,但是怎么说也算在六界中有个用武之地,有这个一官半职顶在鬼族的头上,就算天上的人对他们很是不喜也只能正眼不瞧而已。
说到最后,但凡需要运转六界的活儿就都有人做了,轮到妖族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妖族也就变成了没用的种族,不但受到神仙魔鬼的厌弃,就连最弱的凡人都看不上眼,久而久之妖族只能靠着强大的繁衍能力苟且偷生,东躲XZ地生活在这个六界的一角。
这一切的道理烛沉早就听过了,可却还是非常奇怪,他知道妖族的地位低下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生活,可妖族中妖类种类众多,向蛇族这般怕人,胆小到如此地步的还是非常少有,虽说是蛇族属妖却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做过错事,原因很简单,他们这个族所有人都很低调,与其说是低调不如说是胆小,从大族长开始,谁能想到一只万年老蛇妖居然玩起了隐居避世,自己隐世就算了还要求族人不得伤害凡人,不得与其余五界发生冲突,就连见到道士、和尚等可以做法之人,甚至是嘴上说自己可以做法的骗子也要立即躲避,即使比对方法力高强也要逃跑,不得发生冲突。
本来烛沉从小耳濡目染早也习惯了族人的做法,没有惹什么事端。可是,命运偏偏就是不让你得个安生,一直以来只是希望自己能与父母平淡过这一生的他还是在家里等来了父亲死去的噩耗。
父亲的死因在烛沉面前真的很可笑,一只千年的蛇妖居然能死在一个百年的小仙手里。然而,父亲的死并没有引起族里任何的情绪,就像这个人,这件事从未存在过一样,大族长随即告知全族上下。
“今后,就算见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要退避三分。”
父亲的死似乎只告诉烛沉,自己就是个最下等的族群,空有法力却连一个只能活短短几十年的凡人都不如。
在听珞狮说蛇族这次会提前百年迁移居然是为了躲避一个要来山历练的道士……这让他无法接受。
他不要,也不想。
他,不想这样活着。
母亲总是问他,东躲XZ有罪吗?为了能让我们活着,她什么都愿意做!区区迁移算得了什么?但他心里也真的渴望能随心所欲的活着,就算自己没有安身之所,就算需要躲避天上的人四处奔波,他也想按自己的意志行动,而不是这样,每个人像十恶不赦的得罪人,低着头,背着行囊,牵着毫不知情的孩子,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
他曾问过母亲是否想像他一样渴望自由的生活,可母亲回答永远都是“我不需要随心所欲的生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足够了。”每次说完这些母亲都会突然痛哭起来,眼前脆弱的母亲让烛沉想起了那个去世太早都快被遗忘的父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烛沉面对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再违背她的意愿,路上他默默的跟族长们的在后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烛沉,你怎么了?”
烛沉头都没抬:“珞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珞狮看着前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就活着嘛,随便喽。”
“我本以为你也不喜欢。”
“我没什么感觉,从记事以来不就一直这样吗?”
也是,他又何必问珞狮呢?自打相识以来珞狮便这副模样,天真中带着傻气,虽生性活泼这点比烛沉强以外还真就没找到他的发光点,哦,不对,还有一点他比烛沉好得多,那就是命。
珞狮的父亲珞渊是蛇族的长老之一,身为蛇族中最年轻的族官,自然是法力超群头脑清晰,就是生性冷酷比较不近人情,但千年以来却一直与珞母相敬如宾,感情好的不得了。
要不是母亲亲眼看着珞狮出生还真会怀疑这个憨憨是珞渊长老从外面捡回来的。虽然珞狮常年不得父亲的关爱,但严厉的教导还是一样没少,效果不佳也只能说明这个憨憨他没有潜力。可能有人会觉得拥有这样的父亲也没什么好的,但是在烛沉眼中,他宁可自己的父亲不与他交流也想看着母亲快乐,自己也算有一个完整的家。
“烛沉,你还真是奇怪,孤僻就算了,还总想一些我没办法理解的,明明我们都这样生活有几百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
烛沉阴郁地答道:“那正好,我也不想习惯。”
烛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脑中的思绪很乱,眼前这一个个胆小怕事的族人他感到莫名的反感,他并不是想做什么坏事或者称霸一方,只想逍遥的活着,不再是六界中最底层的人,受人欺压,天生就没资格生存的妖类。
烛沉抬起头目光正对上母亲,她一脸忧伤的表情让烛沉心绞一下,他控制着自己收回这些想法,想想珞狮,同样年纪差不多,从小的玩伴,可他对于不停的迁移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很顺理成章的接受着命运安排的一切,从来都不会想妄想什么,或许自己也不应该妄想什么了。
迁移了十余天族人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又是一个人际罕见的地方,只有一座秃秃的山,整个地方常年雾蒙蒙的看不清远方,连阳光都被挡在雾气的上方,一个名字都没有,也真亏族长他们能找到这种地方。
族长还像原来一样告诉族人们蛇族未来百年可能将要在这里定居,族人们也像原来一样陆续安排着住处,十多天了,除了那个阴郁的眼神,母亲便没有跟烛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做该做的事,每一步都像原来一样,那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