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趴在地上无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榔头挥下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眼前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自己,全部都是。
为什么?明明平时是如此地厌恶眼前的这帮人,为什么会听他们的话,为什么会受他们的蛊惑自私地去陷害别人?
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二爷回身甩掉榔头上的血后扔给旁人,说道:“拖出去,扔到巷口,明天就把他丢到外面给我要钱。”
巷口是老鼠巷的最外层,也是他们刚进来时看见地方,是最底层乞丐住的地方,也是整个巷子最冷的地方。
那里没有一点的御寒工具,想要身上不被冻到起疮只能靠互相的体温取暖。巷口有很大的寒风,没有找到伴的乞丐很快就被冻死了。
而这样的一个地方,拖着断腿的他又能坚持几天。
二爷走上前俯视趴在地上的少年,嗤笑一声:“我王成说话算话,从明天开始你不用住在巷口了,作为你带回来个垃圾的奖励。”说完他又回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座位,搂着刚才趴在身侧的美女,好像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少年根本不愿再听到王成的声音,他一点点地往他身边爬,眼眶里满是泪水。可他才刚爬出两步,就冲出来两个乞丐抓起怪人往巷口走。
少年见状想撑起身子跟上去,只可惜怎么也起不来。突然他身体一轻,又上来个乞丐把他也扛起来往巷口的方向走,乞丐听了王成的吩咐,将少年扔在巷中的地上转身离开了。
少年明白,他肯定被扔到了巷口的最边上了。
他拖着身子往巷口一点点爬。想着刚才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
不行,一定要找到他,他不但昏过去,腿还在流血,在巷口呆一夜绝对会没命的!
果不出所料,他被扔在巷口的最外侧。周遭的底层乞丐都因为这家伙突然被扔出来的声音再一次惊醒,盯着他看上两秒就闭上了眼睛,太常见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不知道爬了多久,少年终于看见了巷口的乞丐,他都不需要找,一直往前爬就好,他一定在最外面。
“喂!你找那个丑八怪是不是。”少年看着突然和他搭话的小乞丐,这种看见什么都想问两句的人在乞丐中很常见,只不过更常见的是什么都不好奇的沉默者。
“他不是丑八怪,他有名字!”虽然很想把这句话理直气壮讲出来,可是他没有什么人力气了。只能像自言自语地说出来,少年有些生气,如果放做平时他一定不会搭理这种人。
小乞丐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那他叫啥?”
“他叫……”少年垂着眼眸,是啊,他叫什么?不知道……他都还没问过他的名字,就已经害他这么惨了。
小乞丐轻蔑地看着趴在地上吱吱呜呜的少年,嘲讽道:“呵,你不知道吧。他就是你拐来的,为了立功住到巷中。亏你也想得出来这么狠毒的招儿。”
少年伸了伸脖子:“是我的错,我害的他,我会赎罪的!”
小乞丐恶狠狠地看着少年,在地上啐了一口,“呸,要是我就杀了你,还赎罪。”
少年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默默地往前爬。
终于,看见了!
他很醒目,全巷口的人都在抱团,只有他一个人靠在墙上,腿上的血,红得刺眼。
少年卯尽全力地爬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坐起来,摸摸他的额头,全是汗。
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少年一把撕下自己本来就没多少的麻布裤腿,绑在怪人的腿上止血固定,一个不够,再撕另一只裤腿,绑好后,少年本来破旧的长裤变成了别样的短裤,露出了满是伤痕的大腿,很冷,很疼,不过,现在他不在乎了。
少年想拖着怪人往里面一点,可是硬生生拖不动。只好挪到怪人身后,伸出手怀抱住他。怪人生得很高,少年用身体搂住他很吃力,但是,这次他不能放手。想到这,搂住他的双手加了一份力。
入夜,灵新看着睡在一起的两个人发呆。想来自己居然会做这等糊涂事,居然会相信王成,为了自己的利益用来蛊惑他们的话,居然想利用无辜的人,可笑的是,到最后就连做坏事都做的不彻底。
灵新的眼眶发酸,从前,在老鼠巷受过的苦当时发生在身上的时候很痛,可当时的自己似乎只有身疼,可现在看着却是心疼。
有些苦,不亲身是无法感受的,就算是一直看着也无法感同身受,既然自己拜托逆缪严帮她弄清楚他的身份,自己就要全身心的去承担自己的过去。
灵新在来前听逆缪严说过,自己可以选择一直作为傍观者观看,在梦境中的所有人都不会发现自己的行踪,另一种则是将自己的灵体魂归从前的肉身中,肉身所有的记忆、身体的痛苦、曾经的选择都不会发生变化,而自己也将没有任何的意识,除非到肉身死去的那一刻,魂体才会重新脱离,而进入肉身所感受的一切也会像本有的记忆一样真实。
本来,她更想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所有的事,但从榔头挥下去那一刻起,她改变主意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她要亲自承担。
灵新刚一上身就感到浑身上下传来剧烈的疼痛,可是还不等她反应,马上她的视线就变得模糊,很快就没了意识。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
“喂,起来。”一乞丐重重地踢了一脚少年。少年皱起眉头,好痛……睁开眼看着迷迷糊糊地有些没睡醒。
是呀,他很累,全身很疼,撕心的疼。但手边空空的,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去哪了?环顾四周都没有见到人影的少年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裤脚。慌张的抬起头,问道:“他呢?他去哪了?!”
被抓住的乞丐满脸嫌弃,一脚踢开少年:“你问我?谁知道?早上就不见了。”那乞丐抖着被他抓过的裤脚,转身离开,嘴里还不忘嘟囔着:“拽我干嘛啊,有病!”
少年提起重重的身子,勉强地站了起来,经过一晚,身上的伤好像比昨天更疼了。
可是他现在没空想那么多了,跑出老鼠巷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自言自语道:“都中午了,去哪了。”
少年开始满街地乱逛,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叫什么?他家是哪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会来到洛城?为什么昨天信我跟我走?今天又为什么自己走开?好多好多的问题,好多好多的亏欠……多么尴尬的事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欠他一条腿,欠他一条命。
少年走街串巷也没有看见他半个人影,街上人来人往,见到他的都会下意识的躲开,生怕少年碰到自己蹭脏自己的一身锦缎,往常少年会很欠揍的故意撞上穿着漂亮衣服,眼神中厌恶他们的人,但今天,他没有空去看别人的眼光。
一天下来,少年都没有找到怪人。转眼太阳就下山了,少年必须回去了,他应该也会回去吧,如果没回去,他就跑出来!少年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被抓住打死,他也不能不管他。
最初,他一直在老鼠巷的底层。因为隐瞒了女身,身材瘦弱,无家可归不说,也没有本事。本身在老鼠巷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就不可能爬到上层,每天也要不来几个铜板,完全的弱势群体,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这样,他就有机会往上爬一层,不用成为最底层就不是整个老鼠巷欺负的对象。
可是,能有什么机会呢?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没有丝毫希望,每天要的一个馒头和几个铜钱还要被上层的乞丐收上去,他很生气,但没有办法。只能一天天地数日子,直到一天,他偷了两个馒头,跑到一条平时没有乞丐的大街上偷吃,他看见了他,一个比他更惨的人,面对暴力他好像没有什么知觉,像个傻子一样。
终于,他的机会来了,反正这个人也没有家,早晚都要被官府的人赶到老鼠巷,早去晚去还不如他带着去,这样,顺便能立个功,升上一层就不会天天挨欺负了,而他,反正每个新人都会受剥削,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初他只是这么想的,为了自保早点带他进老鼠巷,可是,进去了,一切的事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他太幼稚了,没想到,也没想过,以前他只恨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种人,害的他再也无法正常的生活,欠了一条腿,像欠了一条命。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能为了自己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他,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