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国,涂州城。
七月初,暑至。
平日文士居多的涂州城涌进了大批难民,皆是来自北方的燕人。
这让心气甚高的文人雅士纷纷反感,甚至不惜写下各种诗词抨击早已死去的燕君,就连刚刚上位的新君也被批的一文不值。
“听闻燕新君已逃往蓟城,如今燕人途遥日暮仍不思归降,燕君不过祸国殃民之徒罢了。”
“燕君自焚,太子弃城出逃,一群跳梁小丑尔耳。”
酒肆中,两位文士对坐饮酒,高谈阔论,引得周围众人注目。
不远处,一位白衣少年闻言手中酒杯往桌上啪的一放,整衣而起,手中折扇往腰间一插,向文士走去。
“二位,旧君虽死,新君尚存,且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恶言相向呢?”
白衣少年向两位文士拱手作揖,话语掷地有声。
但两位文士只是撇了少年一眼,便轻轻摇头,其中一人轻蔑的说道:“黄毛小子,安敢在我等面前妄言国政?再回去读两年书吧。”
周围食客纷纷哂笑,说出一些令人难堪的话语。
白衣少年闻言不卑不亢,只是轻笑,道:“在下宋公子,子甫。受国君之命,特来郯国面见君上。”
两位文士大惊失色,食客们也都惊慌失措,纷纷逃出酒肆,生怕被少年记恨。
文士连忙站起身来深深作揖:“原来是宋君之子,是我等失言了,可阁下既为宋人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白衣宋子甫听闻眼前之人话语更是直接哈哈大笑起来,转身拂袖而去。
“若是燕国真如尔等所言腐朽,那我宋人与之鏖战数年,争斗数十载,又是何等的不堪?”
……
离明剑宗试炼只剩下三日,竹屋中四人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清心寡欲,心性沉稳了许多,就连平日里最急躁的方林也难得静下心来修炼了。
叶轻自从那一日挥出两“剑”后,再也没能回想起那时脑海中涌现的画面,但那一剑的动作却被他牢记于心,他也让其余三人尝试,但都失败而终,也没看到所谓的一幅画。
如今时间来到七月,明剑宗已经停止了招收弟子的试炼,数日前的六月末,扫清峰涌入了大量新收的外门弟子,本来只有二十余人的扫清峰,如今一下子有了五六十人,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自燕地的难民。
刘大壮也通过了试炼,他本就差两百阶便可成功,在山下修行打磨了半月,自然水到渠成。
竹屋内,荀一星与叶轻盘坐在床上静心修练,叶轻体内已经凝聚了接近一千五百滴气元,若是体内只有一脉,他就可以突破化溪了。
可他的八条气脉将这一千多滴气元分成了均匀的八份,在气脉中就像是一条细小的水线,还远远不能化溪。
“突破化溪就可以形成气势进行护体。”
叶轻想起了在长山时遇见的长山派修士,其身体周围就有着像河流一般的雾气,正是气势。
“若想化溪,我仍需一万滴气元。我的气脉虽多,但凝聚气元的速度却不比别人快多少,这样下去哪年哪月我才能化溪?”
叶轻有些后悔当初莽撞的突破脉门了,虽然他的吐纳速度比别人快上数倍,但凝聚气元的速度却几乎没得到提升,甚至不如他的呼吸法所带来的效益高。
竹屋外,方林与付轨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这几日来到扫清峰的都是燕地逃来的难民,他们也从难民口中得知了如今的燕国境况。
“易京失守,新君退守蓟城。如今燕国只剩下几座边城,以及一帮残兵败将,大燕不复往矣……”
方林惨笑着开口,两眼通红,看向付轨道:“我本该战死沙场,为君效力,可你却选择弃城逃亡,岂有脸面苟且于世!”
“你死了就我们能打赢宋国吗?”付轨面无表情,淡然开口,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如果不是我,你与其他大小官员的子嗣以及满城百姓都将死于乱军之手,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方云大将军忠勇无双,大破宋军而亡,可谓死得其所。而你方林身无寸功,手无寸铁,只想为所谓忠义而亡,只可谓愚蠢至极。”
付轨看似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一番话后便起身离去,方林心中愤懑,闻言更是怒斥开口。
“那你为什么不开城投降!”
无人回话。
……
七月七日,扫清峰顶一扫平日的清净,清晨时分便已是人声鼎沸。
就在昨日,山腰住所突然出现了上百个身穿灰衣的外门弟子,据说皆是在宗外历练归来参加此次试炼的。
而平日里无人居住的竹屋,夜晚也因此灯火通明,难得热闹了一回。
扫清峰山巅平地,数座楼阁前的青石板上站满了穿着灰袍的外门弟子,足有接近两百人,等待着阁中的长老发号施令。
“平日里这些外门都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方林之前还以为受了蒙骗,现在才知道明剑宗的外门弟子原来有这么多。
“师弟有所不知。”说话者是站在四人不远处的一位灰袍弟子,他皮肤如古铜色般黝黑,不难看出他经常日晒雨淋。
“我们这些人还不能算是外门弟子,只有通过了此番试炼才算真正踏入宗门。”
就在众人低语之际,身前的楼阁内走出两位身着紫袍之人,其中一位正是半月前叶轻见到的徐长老。
徐长老身旁站着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容貌侃然正色,双袖往身后一震,仿佛引动了一股劲风。
“肃静。”
中年男子的声音不大,却传入了在场的所有人耳中,如同一声雷鸣,所有人都随之安静了下来。
男子与徐长老相视点头,前者率先站出,正言厉色道:“往年未通过试炼者随我一同进入明山。”
峰顶上一百多人纷纷抱拳称是,跟随男子踏过楼阁后的竹木吊桥,赵方圆与高全也在其中。
而徐长老也站前一步,面带微笑的说:“诸位新晋弟子,先随我前往剑峰吧。”
剑峰,其实就是山门所在的孤峰,因其一柱擎天,峰顶直至云霄,故而称作剑峰。
而徐长老一边领着众人,一边慢悠悠的说起了老祖剑式的故事,内容与赵方圆说的竟相差无几。
叶轻与付轨面色古怪,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有种上当的感觉。
众人跨越吊桥,登上剑峰之顶,由于剑峰之顶本就狭窄,刚入门的五十几个弟子一同站在上面,显得十分拥挤,有几人甚至只能退后站在吊桥上,避免被挤落山崖。
徐长老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略带歉意的说道:“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人数比以往多了许多,是我考虑不周了。”
徐长老说罢,右手大袖一挥,数十柄长剑从他袖中飞出,围绕在剑锋周围。
“外围者可踏上飞剑,不必担心摔落,此剑可自行运作。”
站在外围的弟子面露难色,不敢上前,唯恐掉落山底,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其中只有付轨以及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大胆跳出踩在飞剑上,虽然一开始身体晃晃悠悠的,但很快就平稳住了下来,不管付轨怎么扭动身体,他始终稳稳的站在剑上。
“叶轻,快上来试试。”付轨哈哈大笑,仿佛找到了乐趣。
其余众人眼前一亮,也跟着跳上飞剑,叶轻纵身跳出,他本就畏高,双脚踩上飞剑后,双手还连忙抓住脚下飞剑,害怕自己从剑上脱落。
然而飞剑就像长在脚上,牢牢贴着他的脚板,确认无误后他才长长呼一口大气。
周围的弟子有的也像他这样,一脸的慌张,甚至迟迟不敢踏出一步,被身后之人抢先跳出。不一会儿,所有的飞剑都站满了弟子,众人纷纷惊讶赞叹飞剑之奇。
徐长老轻抚长须,哈哈一笑,道:“此乃山上最为常见的飞剑,尔等不日便会知晓。”
说罢徐长老坐上旁边的大青石,与前几日的赵方圆一样,他取出一柄木剑,向着扫清峰方向轻扫一剑。
只听见阵阵音爆之声响起,一道如月牙般的白光从剑上快速飞出,直直飞向扫清峰上的空中,这道白光甚至影响了周围的浮云,途经的云层被白光震散,划出一条“道”。
白光在空中飞出数里后,这才消散在空中,仿若从未存在。
“这便是一代老祖所创剑式,扫山河。”徐长老从青石上站起,看向众人。
“但此剑式非彼剑式,因为扫山河并非武学,亦非术法,而是一种愿法。”
徐长老抬起手,开始引领众人回到扫清峰,周围站在飞剑的弟子也随之开始慢慢移动,向着扫清峰而去。
“愿法无根无缘,只因人之所念而起,亦称念法。想要领悟此法唯有凭借自身感悟而成,不可教,不可传。像这样的愿法,我宗成立数千年以来,仅有四位老祖创立,能将其全部领悟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徐长老话语精妙,虽脚踏竹板,但众人却没有感受到他的站在上面的重量,加上他身上紫袍随风而动,颇有仙风道骨之意。
“感悟愿法需有缘,我宗宗旨也是如此。万事莫忘,缘至,愿遂。”
众人回到扫清峰山顶广场,能看到有零星十数人已从明山方向归来,远远就能看见他们一脸的沮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徐长老见状点了点头,道:“时机已到,众弟子随我前往试剑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