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神村的村民成为泥像,供奉出自己的欲望。
普通人吞下欲望,成为可以容纳能力的容器。
那么下一步,只需把预先准备好的能力塞给这些容器就好了。
徐峰被自己的猜想震撼,许久才听见耳边老僧的叫嚷:“到底要不要敲钟?不想敲就待在这里,陪我聊天解闷,这一辈子过得也不算难熬。”
他问:“老伯,先不提鬼隐寺和这些个村子,您知道迪比斯这个城市吗?”
老僧摇晃青色的手臂,不好意思道:“害,说来惭愧,这辈子没出过村落,没翻过大山。但城市的名字听到过不少,有番城、西京、铁山城,你说的这个实在没听说过。”
这与徐峰的猜测有所出入,老僧按理来说是迪比斯的原住民,怎么会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
徐峰叹道:“好吧,我没什么问题了。抱歉,老伯,我还是得敲响神显钟。”
老僧枯瘦的面容挤出一个微笑:“我不阻拦你,但能先问几个问题吗?”
“当然。”
“不多问,就三个。”老僧寻思一会儿,“外面的村子现在都怎么样了?”
“都……还不错。”
老僧忍住没有细问,一是怕细节太多,徐峰会厌烦,二是心中的直觉告诉他没必要再问更多。
“既然还不错,为什么香火不旺,以致殿内的僧人饿成妖鬼?”
“生活富足,自然不求神拜神。”
“看来神显寺再难兴盛。”老僧低下头念叨片刻,抬起头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诛邪殿过来的?那些饥肠辘辘的鬼僧没有把你生吞活剥?”
“一点侥幸。”
老僧凑近,嗅了嗅徐峰身上的气味:“真是侥幸?对将死之人说谎可以是要遭天谴的。”
徐峰觉得这场游戏是最大的天谴,于是坦然道:“真是侥幸。”
“嘿。”老僧突然瘫软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那还等什么,去把那木雕毁坏吧,我睡一觉。”
徐峰向老僧微微躬身,朝案台走去。鬼面石像手捧蓝火,怒不可遏地瞪视过来。
“你只是一座石像。”徐峰念着,背后却真有一股冷意袭来。
残存的佛珠毫无征兆地滚动,蓝火喷涌焰光,余烬从碗的边沿掉落。
这不是错觉,佛珠在与某种力量对抗!
徐峰加快速度,反复查看案台上的钟楼,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楼脚的纹路、楼上的钟形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他用手拿住楼身,想要凭蛮力掰倒,试几次就放弃了。
钟楼连通案台,案台固定在地面,仅靠力气无济于事。
“望而兴叹,拔地而起。”
徐峰不自觉地念出一段碑文,他打开背包,从中找到南阁弥勒佛口中的铁钉。
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用到这根铁钉。
轰!
六只碗里的蓝火不约而同地暴涨,高高窜起,一颗佛珠随之碎裂。
老僧从座椅上惊醒,手臂在胸前胡乱挥舞,嘴中的话甚至形不成完整的词语:“呃?啊?”
徐峰充耳不闻,专心寻找钟楼上存在的机关。
木雕的表面没有任何孔洞可供铁钉插入,他不死心地伸手触碰,这一举动似乎触怒了这里的鬼神,六只碗纷纷炸裂,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愈加旺盛,它们不需要石碗作为媒介,而是直接依附在鬼面像的手掌上。
老僧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有点……饿了。”
通往法堂的小路,侧门被瞬间砸开,衣着凌乱的各名僧人宛如行尸走肉般往法堂走来。
这是鬼隐寺崩坏的前兆,是欲望枯竭后到来的毁灭。
眼下,自己的三种能力皆无用处,唯有勇往直前,为这份毁灭加一把火。
手指轻轻摩挲,钟楼的楼脚有一处明显的痕迹,按压之后痕迹的边界肉眼可见。
改换铁钉,钉尖抵上去,手掌在后控制方向和力度。
“有……肉?”
老僧露出蜡黄的牙齿,僧服半脱,跌跌撞撞地朝徐峰冲过来。
徐峰侧过脑袋,惋惜地看着这位健谈的老僧,手掌施加最后一点力道。
铁钉直捣黄龙,插到机关的最深处。
一声若有若无的金属轻响,整个钟楼支离破碎。
老僧以冲刺的姿势生硬地停在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化,最后成为一股薄薄的烟气升入天空。
他带了一个好头,拥挤的小路上,诛邪殿的僧人们也纷纷效仿,相互聚成一团浓厚的烟云。
僧服随风飘落,为路面铺上一层地毯。
数秒过后,门外传来了更大的响声,倒下的不再是木雕,而是真实的钟楼,它由石砖堆砌,没有梯子也没有台阶,如今重新瓦解成石砖,朝一旁的竹林里砸落。
奇怪的是,兴叹楼上的那个神显钟没有因此发出任何响声。
六道蓝火一起熄灭,法堂无光,鬼面石像的威严因此消失,佛珠也回归如初。
徐峰瘫坐在地上,终于能品尝刚才囤在心里的恐惧。
打开手电,徐峰认真地扫视一圈法堂,发现墙壁上仍挂着白布,由毛笔书写着经文。
“断生珠、惊鸟笛、还魂槌、拔地钉。”徐峰依次念出来,发现下一条白布,字迹有所区别,明显是不会书法的人瞎写的字,短短的几个字里甚至还有涂改和拼音标注。
“欢迎来到迪比斯。”
这是什么意思?
神会这么无聊,专程跑到这里写几个字玩玩?而且……神不会书法吗?
徐峰想起公寓楼的涂鸦以及便利店的地图,改变想法,至少神不会画画。
“不管怎么样,活下来了。多了一个能力栏位,兴叹楼也倒了。”徐峰踩在一件件僧服上,才这么会儿时间,已经有肥虫跋扈地爬到上面,蠕动着身体宣示主权了。
走进诛邪殿,殿内已是一团乱麻,石桌横七竖八地倒着,经文被撕得不成样子。
继续往前,来到鬼隐寺的广场。
在广场中央的鬼佛碎裂成小石块,散在地上,仔细辨认的话,也许还能拼回原样。
守门的两名扫地僧瞥了一眼徐峰,却没有扑过来,而是来到鬼佛碎片前,专心打扫。
这是他们最后一项工作。
烟气上升,僧服下降。
由于时间关系,这次的清扫工作完成得并不是很好。
徐峰踩过遗留的碎石和落灰的僧服。
两边是僧人的居室,前方是鬼隐寺的山门,原本是兴叹楼的地方留出空档,徐峰因此能多看见湛蓝的天空和冒尖的竹林。
走出山门,徐峰俯视台阶。
周岁闲气喘吁吁地站在下方,持刀架在郑纪海的脖颈上。
他问:“你想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