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陷入黑暗,徐峰立即明白过来,所谓诛邪殿,自己成为了要诛灭的邪魔。
打开背包,翻找出许久未用的手电筒,打开以后先是发出微弱的黄光,仿佛极不情愿一般,延迟数秒后才慢慢增加亮度,回归往日的白光。
手电扫过十八个石桌,每桌都坐着一名僧人,着装打扮乃至身形都与广场的扫地僧一模一样。
僧人们缓缓站起,朝徐峰靠近。
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举止文雅,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似乎在念诵经文。
这时,徐峰左手佩戴的佛珠手链无端抖动,这是明显的警示,提醒他危险将近。
僧人们走得极慢,人数却多,将通往殿门的路完全堵死,徐峰小心翼翼地朝侧门走去,那是他仅有的出路。
距离更加接近,僧人们念诵的语句清晰起来。
“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
“吃血淋淋的生肉。”
“吃带皮带骨肉。”
“吃体毛繁盛肉。”
“吃体液丰盈肉。”
“饿极,饿极……”
侧门还有五步,最近的僧人约有七步,徐峰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扑跳动,能看见杂乱的刘海下,一双双瞳孔灰暗的眼睛。
竹箱的墨水味道愈发浓郁,僧人的文雅却逐渐淡薄。
一名僧人后来居上,快步走来,将石桌推倒,伸手扑来:“吃肉诛邪!吃肉诛邪!”
追踪镖穿过扑来者的身体,钉在墙上。
没有血液,没有伤口,没有痛觉。
僧人的速度丝毫未减,反而带动了更多僧人的热情。
打翻烛台,撕毁经文,脱去僧服。
它们不再是僧人雅士,而是一群饥饿的野兽。
徐峰匆匆来到侧门门前,刚想打开,三名僧人扑咬上来,手里还捏着僧服残破的布片。
他下意识地前举佛珠,佛珠生效,将扑咬者连连震退。
与此同时,一颗佛珠碎裂成块,从手链中掉落下来。
手链一共十二颗佛珠,再纠缠下去,自己早晚会死在这里。
徐峰顾不得许多,刚刚握住侧门把手,耳边传来阴风,僧人前仆后继地扑来,饥饿是如此痛苦,只要有肉,任何礼法都微不足道。
佛珠纷纷落地,徐峰猛地拉开侧门,进入后重重关闭。
门关上的最后一瞬,僧人用手臂将其拦住。
追踪镖击不中,却能被门夹住?
这种阴间玩意儿,身体到底是有形还是无形?
这种问题没有答案,徐峰必须保证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双方开始用力,僧人偏青的手臂遭受挤压,慢慢变形,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徐峰竟然能看见对方的血管和骨头。
门后的僧人不止一人,新增两条手臂卡进门缝,力道越来越大。
搬运术!
徐峰除去自己的力气,外加隔空施力,让门缝骤然收紧。
僧人的手臂开始瘫软,门后野兽般的嘶吼声转为悲伤的哀泣。
片刻,哀泣不再,僧人惊喜地发现,只要穿过门缝,自己的手臂就有血有肉,正好可供填饱肚子。
徐峰朝法堂的小路走了数步,身后啃食声、骨骼断裂声连绵不绝,听得人心生寒意。
小路是不勤修缮的石子路,稍稍硌脚,两边插着低矮的竹材,左右像是庭院园景,种植白花,还有几棵老树,分枝杂乱无章,树干也斜得太过,整棵倚在土墙上,时不时地落下肥虫,蠕动着钻入草丛之中。
正前方是一座破败的木屋,占地不小,屋檐却不对齐,左宽右窄,窄处在往下滴水,宽处垂落藤蔓。
刺耳的弦乐从屋里传来,两下“曾”,三下“斧”,高亢与低落皆用力过猛,让人听得无比难受。
鹰眼依然无用,来都来了,徐峰只得硬着头皮打开法堂的门。
迎面撞见的是一座正居中间的石像,三头六臂,六只手都捧着一只小碗,碗中燃着蓝火,三个脑袋都是鬼面,獠牙外露,模样凶神恶煞。
弦乐忽停,徐峰闻声看向一旁,惊恐地发现木椅上坐着一名老迈的僧人。
“别担心,我不吃肉。”僧人笑了笑,将破旧的琴放在一边,“你是村民吗?”
徐峰警惕地看向他,保持距离:“我不是敬神村的村民。”
“敬神村?”僧人却困惑地看着他,“我说的是张家村、西口村、喜乐村、黄村、遥村、口子村、虎娃村、年村、阴水村,没听说过什么敬神村啊。”
“没有敬神村?”徐峰如遭雷击,可那个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敬神村村民,又是怎么回事。
僧人不以为意:“听名字就知道,就算真的盛行求佛求神,哪会这么直白?”
其实从一开始,徐峰就抱有疑惑,为什么敬神村的规模这么大,泥人滩甚至有万人之多。
这么说来,迪比斯很可能把这些村子拼合在一起,硬生生地拼出了敬神村。
忍住心中的惊讶,徐峰问:“那老伯,你知道兴叹楼怎么上去吗?”
“知道是知道,难得有人来这里和我聊天,我不能这么简单地告诉你。”僧人看向一旁的琴,创作的灵感蠢蠢欲动,“你小子知道我被困了多久?”
“不知。”
“我也不知道,哈哈。”老僧转笑而叹,摇摇头,“自从那帮子僧人变疯以后,我就只能困守在法堂,每天没别的事做,唯独喜好声乐。”
徐峰对老僧的喜好不作评价:“请问老伯听说过失心湖吗?”
“这不是废话吗?”老僧微恼,“我们神显寺在失心湖中间的聚灵岛建寺,这种事你来问我,故意的吧?”
神显寺。
原来鬼隐寺是后改的名字。
徐峰一边应付老僧,一边寻思,眼前的僧人困守这么多天却不需要食物,鹰眼无效,脚下无影,其实也是个鬼僧。
但是鬼僧又怎么样?只要心智尚存,小心翼翼,就可以套取情报,为他所用。
徐峰佯装沮丧:“是我嘴笨,该罚。唉,我不止嘴笨,心也笨,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
老僧哈哈大笑:“嘿,聊天嘛就是要有问有答,不懂的随便说,我肯定教会你!”
徐峰悄悄咽下一口唾沫,接下来的问题可不是随便能问的。
但又不能不问。
他尽力让语气变得和缓:“请问老伯,这兴叹楼上的神显钟,要是敲响了会怎么样?”
话音刚落,老僧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