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神村东阁。
门匾刻着金色的四个大字:寺东雅阁。
踏上十二节黑灰色的石板台阶,两端的扶栏雕着姿态各异的泥人像。
双扇门推开一扇,露出东阁内里的真容。
刘振峰与徐峰并行入内,其余人紧随其后。
侧门敞开,徐峰赶回时顾不得重新上锁,室内其他布置与西阁、南阁并无两样,但雕塑的泥像却大有不同。
凸起的假石上斜摆着一面大鼓,一名敬神村村民赤裸上身,下身裹着褐色的布料,背朝大门,单手作出击鼓的姿势,但手上却没有别的东西。
徐峰猜测:“东西应该是被方熙诚拿走了。”
“没事,登上聚灵岛,总能把东西抢来。”刘振峰从侧门走入环形甬道,借右侧向下的三节台阶来到泥人滩。
这是熟悉的甬道,只不过上次前来的方向正好相反。
徐峰无心欣赏壮丽的风景,匆匆跟上刘振峰的脚步,直至看到宽阔的大桥横跨湖面,两端的护柱在风浪中巍然不动。
“这真是,这真是……”刘振峰半晌无言,无论心中有几分相信,当真正亲眼见证湖面上凭空出现的大桥时,再多的震撼也不为过,“简直像神迹一样。”
徐峰笑问:“神难道要饮人鲜血才能施展神迹?”
散人与叶榕等人陆续赶到,对着眼前出现的血肉之桥议论纷纷。
林冬辉不太放心,悄悄问徐峰:“能踩实吗?”
得到徐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慢一拍地发出惊叹。
接下来,刘振峰代表散人正式向徐峰道歉,徐峰心里清楚这只是一次过场,他不能要求更多,于是以受宠若惊的神情说一番相见恨晚的话。
湖水扑打,血雾成丝,在桥体中不断运动。
泥沙味依然腥重,朝拜的泥像让大多数人站不自在。
徐峰将同伴拉到一边,以商量的语气试探道:“要不我们分时过桥?”
这是一桩必须解决的事,刘振峰人多,自己人少,一旦陷进去,很可能分不开,反而受制于人,到时候,再大的友谊也不顶用。
宋亭轩插话:“没必要吧?我们现在情同手足,一起过桥才算是真情义。”
“大家一起过桥,相互扶持,更加安全。徐兄弟,你没什么要担心的,大不了得到什么好东西,分你一份。”范博的笑容热情超标,心中却已经将叶榕的疗伤之恩彻底忘记。
刘振峰暂不开口,叶榕心情沉重,徐峰这次来救人,本意就是想逃出这群散人的围堵,他们从南边过来,在散人眼里本就是外人,不可能久念恩情,时间一长,身份的差异将会极其扎眼。
“有一件事,刚才事态紧急没来得及说,现在得讲清楚了。”刘振峰不准备被这个话题拖住,“各位都知道,洛雪笙的能力是读心术,她告诉我,之前那个偷袭我们的灰袍少女是暗杀教会的人,可能会有一次针对我们的谋杀要在渡湖时发生。”
孙海龄问:“怎么谋杀?岛上和湖外的人两头堵我们?”
刘振峰觉得有可能是散人当中被安插负责暗杀的奸细,但他不想说出来破坏团结,而是摇头,故作苦恼:“我不知道。”
这下,徐峰再笨也知道刘振峰的意思了,他立刻接话:“既然这样,各位可以等上一天,我们先去渡湖,探个虚实,要是血桥之上真有什么阴谋,我们也能帮各位兄弟试探出来。”
刘振峰假意推辞:“不合适吧?让你们冒那么大的险?”
“没事,人少也有好处,至少灵活,不会嫌血桥狭窄,真有强敌从岛那头儿打过来,我们也能调转方向。”徐峰刻意避开逃跑这个词语。
刘振峰勉强点头,他其实正需要时间来安排人手,单独与个别散人见面对话,还要安排屋子的分配,不妨卖给徐峰一个顺水人情。
他说:“我们就先走一步,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来钟楼,吃的也好,住的也好,哪怕要找个伴,也都尽可能地满足。”
徐峰瞥了一眼叶榕,语速加快:“我无伴可找,如果不幸死在岛上,还请刘兄为我报仇。”
刘振峰大笑,把命令传给张阳、范博和孙海龄,对宋亭轩好言相劝,再由这几人分别传话给其他散人。
洛雪笙凑近,小声说:“刘振峰,你也开始讲阴谋诡计啦。”
“当你手里有那么人要管,那么多事要做的时候,再和善的人也得学一些把戏,我更需要从头学起。”刘振峰解释着,刻意放慢脚步,走到队尾,捏住洛雪笙的手臂,严肃道,“以后别对我用读心术,这是命令。”
“嗯,我知道了。”
“还有,以后别直呼我的名字,要叫我……叫我哥哥。”
立足逐渐稳当,刘振峰不用再掩饰内心的欲望,当他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大片的记忆都已封锁,偶尔只能得到模糊的片段。
在其中一个片段里,刘振峰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大雨滂沱,他跪在街道上,哭得刻骨铭心。
洛雪笙轻轻地嗯了一声,刘振峰露出微笑,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关切地说:“你要多吃肉,少用读心术,身体瘦成这样怎么能行?以后也少在散人面前说话,一旦说错,我很难次次保护你。”
语句越积越多,洛雪笙一开始想反驳或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间隙,后来只是点头,她握住刘振峰的手掌,专心在每个大的段落后添加一句:“好的,知道了,哥哥。”
泥人滩,血桥边。
困极了的林冬辉索性躺在泥沙上打盹。
黎风将每人身上的泥灰用风清理干净,叶榕和徐峰谢过以后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
离开了闹腾的散人,他们反而开始享受难得的安静。
终于,徐峰别过头,对着一块凹陷的沙地,仿佛自言自语:“周岁闲,你知道我有鹰眼,就不该把握刀的手也伸出影子外面。”
阴影消失,一会儿,周岁闲笑着从南阁的甬道来到泥人滩,拿长刀作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四人跟前。
叶榕冷冷地望着他,内心找不到一丝害怕:“看来你和那群散人一样,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嘿,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周岁闲扫视眼前的熟人,笑容消失,迅速被愤懑替代,“我们本来各走各的,彼此之间相安无事,为什么要帮这群不是散人的散人?”
他嫌恶地避开叶榕的视线,直视徐峰,一字一顿道:“这才过去多久就出现超过二十人的大型团体,你们知不知道,这对逃杀游戏的秩序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