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卧室被推开,手电筒发出的光照在一张目光涣散的人脸上。
“亲爱的,接下来我们还有一次谈心。”丁奇打开卧室的灯,向身后的人展示自己的货物。
徐峰率先走进去,看到卧室里的场景,微微愣了一下。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脚被牢牢地绑住,绳子穿过身后的床头柜,系上死结。
他费力睁开眼睛,抵御刺眼的光,看着闯来的陌生人,干涩的嗓子不断摩擦,却没从中钻出一句成形的话来。
“他就是敬神村唯一的村民,如假包换,知道敬神村的历史、秘密、家族兴衰。”丁奇一时间忘记了被火焰灼烧的疼痛,两眼发亮,仿佛真的在推销一件商品。
叶榕走近少年,蹲下来,给他喂水。
等了一会儿,叶榕轻声问:“能说话了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记得了。”少年茫然地看着身前美丽的女孩。
“别撒谎,这对你没有好处。”丁奇不能忍受自己的货物降低价值,恨不得替对方作答,“只有如实交代,你才能获得自由!”
徐峰阻止他说下去,而是饶有兴趣地望向少年:“你知道你身处的城市叫什么吗?”
“不知道。”少年低下头,仿佛在为自己的回答懊恼。
“你身处的村子叫什么?”
“叫敬神村。”少年总算回答出一个问题。
徐峰继续追问:“为什么这个村子叫敬神村?”
少年马上露出畏惧的神情:“因为……因为必须要敬畏神灵,否则就会被鬼隐,变成不能动的泥人。”
货物开始发挥作用,丁奇欣慰地笑了笑,他有理由索要更多报酬了。
林冬辉提问:“神灵在哪里?”
“神灵,应该在湖中央的岛上。”少年犹疑地答道,“祂每天都在监视村子上的大家,一有不敬畏神灵的叛逆者就会降下鬼隐。”
叶榕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叫作鬼隐,而不是神罚?”
“我……我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少年的神情又恢复茫然。
黎风也有疑问:“敬神村是每天都有人变成泥像吗?还是从某一天开始,变成泥像的人越来越多。”
少年挖掘自己残破的记忆,一会儿,突然流下两行泪水:“清洗日。”
“清洗日是什么?”
“大家都觉得自己太脏,需要用村子里的湖水才能洗净自己的灵魂。”少年的语速加快,泪水越聚越多,“从一开始的个别村民偷偷在湖水里清洗身体,慢慢地,越来越多,变成一种潮流。最后……”
绳子猛地绷紧,少年的面容狰狞起来,他奋力哭喊道:“最后大家都发疯了!前仆后继,劝也劝不听!劝也劝不听……”
叶榕耐心地等少年发泄结束:“清洗日怎么了?”
“我们村子有个传统,每年的丰收日都会在广场举行仪式,祈祷接下来的一年能够风调雨顺。那一年的收获日,就是清洗日。大家在广场排队,村长负责为每一个村民安排位置,让湖边的沙滩能容纳所有的泥像。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孩有闹过,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大人们全都变成了疯子,一心要去湖边清洗身体。”
少年用沙哑的声线语气平缓地讲述,徐峰却能感受到对方当时的绝望与无助。
“敬神村只有房屋,没有田地。”丁奇蹙眉,认为对方编造的谎言不够完美。
少年鼓起勇气反驳,但依然不敢看丁奇的眼睛:“有啊,怎么没有?一大片,这儿的土地野得很,几天不收拾,就能长出怪草怪虫,我舅舅说这就是不敬畏神灵的后果。”
“正常来说,敬神村也不可能出现在城市里。”叶榕不认为这是谎言,“这是一座拼凑出来的城市,田地也许就是被裁剪掉的部分。”
丁奇立刻改换说辞:“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果然,叶小姐才思敏捷,我这种废物是远远不及。”
徐峰向少年温言询问:“你还有什么记得的事情吗?多么琐碎的细节都没关系。”
“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年摇头,或许因为刚才过于兴奋,让他产生了一股脱力感,“可能你们不相信,但我连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有我爹,我娘,家里的物件摆设,什么都不能细想。”
徐峰对这种状态无比熟悉,失去记忆,这不就是八千名能力者都经历过的事情吗?
只不过能力者们断得干干净净,可以重新开始,而这名少年只断了半截,在中间痛苦挣扎。
“再想想,这点情报可不够你重获自由。”丁奇不得不对他做出鞭策,这可是他从孔奉泽手里连骗带抢拐过来的,绝不能是趟亏本生意。
林冬辉仔细打量,发现少年身上有不少伤痕,这是来之不易的情报携带者,他只能这样想:“对鬼隐寺,你知道多少?”
“鬼隐寺?”少年重复几遍这个名字,“很熟悉的名字,可能村子里的长辈们知道吧。”
徐峰他们问不出更多的话了,丁奇看着沉默的众人,一时有些着急:“其实这孩子给的线索也挺多了吧?”
“你觉得呢?”叶榕反问。
“丁奇,不是我们故意刁难你,你的货物实在是没什么用处。”徐峰故意叹气,“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这就好好教训他,如果他没有更多信息可以透露,我……”丁奇哭丧着脸,他真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林冬辉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以死谢罪?”
“不必,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徐峰似乎刚刚想出提案,“这样吧,丁奇,你把从孔奉泽那儿抢走他的整个经历讲一遍,我看看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丁奇面露难色。
黎风开始学习徐峰与叶榕的方式,发出威胁:“或者,我们把你交给孔奉泽,一切由他处置。”
叶榕将少年身上的绳索解开,给予两块饼干。
这不是什么价值投资,只是叶榕单纯的心软了。
少年并不领情,他两三下吃完饼干,愣愣地看向前方,搞不懂自己活着干嘛。
徐峰扶住少年,帮助他站起来:“叶榕,走吧,既然丁奇不肯帮忙,我们就还他自由。”
丁奇看着身上茁壮成长的黑色火焰,一点也不想自由:“我说,我什么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