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卡尔开着车,载着酒足饭饱的工匠们,一路前行,来到了温哲小镇。
当看到小镇熟悉的屋舍和街道时,我不禁有些恍惚。
从我进城之后,短短几天我不止一次想回到小镇,安安稳稳的过自己以前的日子,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我认识了许多人,这些人很荒诞。比如逃跑的大小姐皮优、古灵精怪的智子、冷艳的卢娜、还有掉进钱眼的珠宝店老板、世侩的胖大厨,此刻还有一位荒唐的少年陪在我身边。
短短几天,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这些事情更是荒诞,我稀里糊涂地“救”了皮优,在酒吧胡闹收了个日本徒弟,被卢娜拿枪从浴室里轰了出来,跑到北海道武馆路踢馆,跳到湖里去捞一个便宜的手链却又一次丢了衣服,装野人攻击小布,在医院忽悠市长夫人,还让安妮把皮优内定为未来的儿媳妇,然后跑到军营当兵入伍,第一天就当了逃兵,和一个到现在不知道身份的大男孩去执行所谓的“雨燕计划”……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在我的心目中,我就应该是一个荒原上的猎人,我每天到荒原上打猎,然后把猎物卖给饭店,如此而已,最后再取一个贤惠的妻子,她喜欢种菜、养花,每天侍弄,乐此不疲。我们每天的晨昏陪着在小镇散步,闲适的过着第一天,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卢娜的影子。
只可惜,听伍德说卢娜的志向是学医。因为她的母亲是因为心脏不好去世的,所以要强的卢娜决然地选择了从医,专门研究心脏。从这一点来说,卢娜是有大爱的,也注定她不会陪着我呆在小镇。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小镇还是那个小镇,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划,房子杂乱地建着,有漂亮的别墅,也有平民的瓦舍,还有穷苦人家的窝棚,大约是人以类聚,富人们不约同的聚集在北面,各种风格的别墅令人耳目一新,而平民则杂乱的居住在小镇中央的街道两旁,那些穷苦人家的容棚集中在小镇西南的一角,虽然不大,却是人数最多也最热闹的地方。我的小伙伴尼莫就住那里。
我家的房子在小镇边缘,早年父亲买下了小镇西侧的一座小山,把那里开辟成了菜园。后来便在小镇西侧的边缘位置置办了一座房子,为的是在菜园和住家往返方便。
我让卡尔把军车开到了菜园,菜园依山而建。父亲打了一块木板在大门一侧用汉字写了“九州菜园”四个字,不知道什么用意。
父亲听到汽车的鸣笛之声,第一时间从屋子里面出来,看到我激动不已,低声的问道:“都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都在外面,”父亲一把抱住我,“好孩子!”
但父亲看到军车,眉头一皱,显然是担心起来,他没想到我是拉着这些中国工匠大摇大摆地回来,还坐的是军车。这哪里是什么偷渡?
我简单给父亲解释了经过,父亲终于说:“先带大家进菜园吧。”
我先给父亲和卡尔做了相互介绍,那些工匠没有见过父亲,但看到父亲是中国人,便也知道终于见到正主了,脸上也有些兴奋。
菜园里有一排房子,父亲已经简单收拾了。
石老伯走到父亲面前,“你就是沈老板了?”父亲客气的回答:“石老伯,可别这样称呼,您叫我老弟便行了。”
石老伯微笑着:“规矩还是要有的。到了就好,这下总可安心了。”便叫来那个壮汉,“柱子,你去把大家的房子安排一下。”人们跟着柱子去了。
石老伯又问起杜新武的伤情,父亲让他放心,杜新武一切安好。
卡尔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哥,这里的住宿条件太差了,怎么给爷爷他们安排这样的房间呢?”
石老伯不明白卡尔在说什么,我给他做了翻译。老人笑了笑,“这已经很好了,”转身对父亲说:“我们上山走走吧!”
父亲说:“不急,老伯,你们休息一下再说吧。”
石老伯不以为然地说:“坐了一路的车,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于是,父亲陪着石老伯向山上走来,我和卡尔跟在后面。
整座小山被父亲修成了梯田,层层梯田宛如登上山头的阶梯,又好像一条条彩带缠绕在山间。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有的开着花,有的结了果,有的平展展的躺在地上,有的则爬上竹竿搭成了架子,还有的梯田里月牙儿似的,里面灌满了晶莹的水,水里面还有一些嫩绿的小苗在慢慢地生长。
石老伯的脸上绽放着别样的笑容,“小时候曾听私塾的先生讲起来世外桃源,说当年一个武陵人穿过一个山洞到达一处世外桃源,那里人当年是为了避免秦时的战乱逃到这个地方并世代生活着。当武陵人第二次想去那个世外桃源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世外桃源究竟在哪儿啊?没想到,到老了,跑到澳洲找到这么一块地方。”
父亲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呀。我们华人在这里经营,也要交重税,也有各种各样的吃拿卡要,更要受很多欺辱。况且,澳洲这几年实行的是白澳政策,他们认为澳洲应该是白人的澳洲,其他的有色人种都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现在所有到澳洲的人都无法获得在澳洲的长期居住权,否则也不至于让大家偷渡过来了。”
石老伯晃了晃白花花的脑袋,“至少不打仗!”
父亲沉默了。
石老伯并不清楚澳洲的情形,他想得太简单了,单单一个偷渡就足以要了在场所有人的命。
在小山的山腰,有一个山洞,父亲原计划是掏一个菜窖,在组织工人挖山的时候,挖出了许多漂亮的石头,后来他到城里找到钱眼鉴定,才知道是绿松石。
石老伯在洞中拣起一块石头,托在掌心细细的观察,惊讶的看着父亲:“老弟呀,你这可以是宝贝呀。”
父亲笑了笑,“这也是大老远请您来的原因。你再给细瞅瞅。”
石老伯对卡尔招了招手,“孩子,把我送给你的那块玉儿拿出来。”
卡尔依言拿出那块玉如意,老人一手拿着石块,一手拿着玉如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着太阳看着,啧啧赞叹:“一个是翡翠,一个绿松石,哪个好,那可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绿松石有成功之石的说法,虽叫绿松石,但颜色各异,蓝色居多,有天蓝色、淡蓝色、绿蓝色、带绿头的苍白色,其中自然是以绿色为上佳,你这里的绿松石材颜色均一,光泽柔和,而且没有什么铁线,绝对是上好的石材,只要精雕细琢,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说完,将那块玉如意还给了卡尔。
卡尔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学着石老伯的样子,对着太阳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爷爷,这些石头不过透明罢了,我怎么没看出好在哪里?”
石老伯哈哈大笑,“傻小子,你哪里知道。”说完长长的出了口气,给我们解释着。
“你说这它是石头也没有说错,玉本来就是石头的一种,只不过是那些美丽的石头。”
“古今中外,人们对玉都是喜爱的,尤其是我们中国人对玉石更是喜欢地不得了,在中国人心目中,玉代表君子,诗经上不是说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嘛,玉也代美人,杜牧不是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诗句嘛,玉也代表和平,我们经常说化干戈为玉帛,玉也代表国家,皇帝的玉石印章不是叫玉玺吗?”
“中国人喜欢软玉,和田玉就是典型的软玉,外国人则喜欢硬玉,比如钻石、玛瑙、水晶,也包括这种绿松石了,尤其是奥斯曼人,爱这种绿松石爱到发狂,说它是奥斯曼的国石也不为过,曾经便有奥斯曼人委托我给他们雕了一些绿松石。”
卡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你们能忍受这样的生活环境,原来是要在这里进行艺术创作。”
我心中暗骂,混蛋,你明白个屁!从一开始,这个天真的大男孩就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不过,为了让卡尔保守这个秘密,只好继续忽悠他了。
我一拍卡尔,“聪明,石老伯这些艺术家需要的便是在这里平静地进行艺术创作,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把他们的踪迹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否则他们就会很危险。这可能也是我们的雨燕计划最难完成的部分,你明白吗?”
卡尔一个立正,说道:“明白!”又轻声问道:“我能经常跑来看爷爷吗?”
我想了想,“可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来,给你当翻译。”
卡尔终于心满意足。
我们离开菜园的时候,卡尔不时的回望。
我有些感慨,石老伯和卡尔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却在一天之内彼此心心相系,实在令人费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心中都有一丝温暖的善念,卡尔天真的认为身边的人都是好的,石老伯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让一个好人白白的死去。
卡尔救了石老伯,石老伯也救了卡尔,然后他们共同救了我。
小山上层层的梯田,出现了那些中国工匠们身影,他们已经除去了破烂不堪的衣服,一起说说笑笑的穿梭在田地中,此时,晴空万里,阳光撒下温暖的光,照着每一张笑脸,也许这个菜园真的是这群饱经战乱的人们觅得的一处世外桃源吧?
我又回家看了安妮和杜伯伯,便和卡尔一同回到了军营。
伍德见我们平安归来,没有问及我们去了哪里,只是把我和卡尔带到办公室,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茶,便不再说话。他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播放着澳洲的新闻。
“最新消息,近日布莱登警方和驻军联手在大狼山抓捕一群偷渡者,并成功解救了多名游客,受到澳洲总督的嘉奖。布莱登驻军的新闻发言人大白向记者讲起了整个行动过程。”紧接着大白的声音响起,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大白终于找到一个他最擅长的职业。
“我是布莱登驻军的一名战士——大白,前天我们接到任务,配合布莱登警局到大狼山抓捕偷渡者,当时正值深夜,大狼山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冒险搜山,解救了三名游客,其中有一名游客中弹,急需救治,生命至上,我和士兵们决定火速将受伤游客背下山,组织抢救,最挽救了这名游客的生命。之后,我们判断偷渡者已经打草惊蛇,极有可能向海滨逃窜,于是伍德将军火速组织兵力切断偷渡者的逃跑路线,我和战友们成功的堵截了这些偷渡客,他们困兽犹斗,绑架了五名奥斯曼人,逼我们给他们安排船只逃跑,解救人质是我们的第一作战目标,只好放他们逃到海滩,在他们即将要上船的时候,却不知道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被调来,神枪手们索定每一名偷渡者,命令下达,枪声响起,偷渡者被全部击毙,人质平安无恙。这次行动是在总督领导下,伍德将军机动灵活的指挥下完成的,我们全体士兵有信心、有能力击退任何来犯之敌,保卫澳洲安全。”
卡尔认真的听完了,哭笑不得,“这就完了,怎么没有我们什么事呀!”
伍德笑呵呵地说:“怎么没有,你们就是那神枪手呀。”
他站起身来,“我宣布因为你们两个优秀的表现,决定授予你们神枪手称号。另外,卡尔,你将获得一项澳洲军队从未有过的特权!”
卡尔十分激动,挺身站起,向伍德敬了一个军礼。
“卡尔,从今天开始,你作为一名澳洲士兵,可以在外服役!”
卡尔眨着眼睛,疑惑的问道:“什么是营外服役?”
“就是你不需要住进军营,也不需要每天进行军事训练,作为澳洲特殊的战斗单元存在,在军队需要你的时候,随时听从调遣,完成祖国交给你的任务。”
卡尔十分高兴,“我这个战斗单元有没有称呼?”
伍德略一沉吟,“暂时没有!”
“那我能不能自己起个好听的名字。”
伍德点点头,“原则上是可以的。”
卡乐兴奋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我要好好想一想叫什么,我们作为澳洲特种战士,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可以翻江蹈海的存在,就像传说中的龙一样,那我们的这个作战单元就叫澳龙吧。”
我差点笑喷,澳龙不是澳洲龙虾吗?
伍德却是一脸严肃,我不得不佩服他强大的自制力。“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澳龙特种战斗小组的一员了。”
“那这个小组的成员还有谁?”
伍德大约也没有预料到卡尔会有此一问:“暂时只有你一人。”
“那我就是奉命组建澳龙小队了?”
“可以这样理解吧。”
“嗯,比利,表现优秀,绝对应该加入澳龙小队。”
伍德摇了摇头,“比利可不行,他还是要呆在军营里。”
这下卡尔可不干了,“凭什么?我既然奉命组建澳龙小队,总不让我一个人吧?你要是不让比利加入,我也不干。”
伍德无可奈何地看着卡尔,“好吧,比利也可以加入澳龙小队。你们两个不能继续呆在营里,离开军营,潜入民间,注意要保持神秘,不要向任何人说起你们澳龙小队的事情。如果有任务我会随时联系你们。我已经安排人给你们收拾行李了,去吧!”
背着还没有打开的行李,我和卡尔站在军营门口,回望着只在这里呆了一天的军营。
营门在我们出来的那一刻,就咣当一声关死了。
卡尔喃喃地说:“哥,我们是不是被伍德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