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岷躲在树丛里面,其中一个鬼奴一会儿说着汉话,一会儿用单岷听不懂的话与几个匈奴人低声交谈,树林里面依稀还能够听见在四周搜索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音,听着这个声音慢慢走远,单岷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就是已经给自己面前的这两个汉奸判了死期。
四个重伤,两个轻伤的匈奴人照看着这四个汉人,好像之前袭击他们的人就是认准了因为他们是汉人才杀伤在要害处,对于背叛自己种族的人,任何人都会有着一丝更深更浓的恨意,单岷也不例外。
看着一个匈奴少年从怀里掏出来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点,慢慢走到了单岷藏身的树丛旁边,将一个腿上中了弩箭的汉人拖了过来,将他靠在树上,接着撕开了那个汉人的裤腿。
单岷已经能够听见那个正在哀嚎的鬼奴的呼吸,手中的短剑不自觉地握紧。
叫做奴奴的匈奴少年好像对于这样的伤势很是熟练,插在面前汉人兄弟腿上的弩箭没有尾羽,这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加大杀伤,但是至少损耗了一半的射程。
因为怀里那包黑糊糊的草药,奴奴一直都没有上阵厮杀的机会,这次也是一样,仅仅只是手臂上一处不见血的擦伤,就被当做受伤留在了这里。单于军中的医者,比汉人军中要少的多,如果会辨认草药,也算医者的话。
奴奴不知道的是,汉人军中其实也没有多少医者,但是想起阿妈死之前小心翼翼地告诉自己草药配方的样子,奴奴心里不由得再次拜谢了一下天神,手上使力,一根包漆的弩箭就拔了出来,奴奴看了一眼这个气息忽然微弱的汉人兄弟,心里同情了一番,伤口沾到了汉人这种黑色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草药究竟有没有用。
这个汉人也是个少年,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好像是叫吴也,很奇怪的名字,不过对奴奴很好,曾经让他尝过一次白白的甜甜的东西,奴奴想到。
旁边巴拉木族的汉子奴奴认识,看着他望向自己一脸殷切的目光,奴奴撇了撇嘴,这家伙曾经进过自己母亲的毡房,不喜欢他。
至于另外几个汉人,奴奴见都没有见过,直接将他们无视了,自己的草药只有草原上才有,这些陌生人的生死,自己并没有必要去关注。
装模作样从自己怀里搓了一些黑色的东西,混合着这个匈奴武士满意的表情就是涂抹在了他的手臂上面。
林子里开始安静下来,单岷动了动耳朵,感觉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在单岷视线里面的人只有六个,其中还有包括奴奴在内的个两少年,年纪看起来比现在的单岷岁数还要小,特别是靠着树上的那个鬼奴,怎么看都是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哪怕是自己班上的孩子朝着自己举起了屠刀,单岷觉得自己要是反抗的话,最终不可能下得了手,小孩子犯了错误惩戒一下就好,不需要这么残忍的手段。
手段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用给成年人的。
壮汉一样的匈奴人走了过来,看着自己伤口处黑糊糊的东西好像很是满意,靠在汉人少年的身边,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实则是在不满奴奴为什么先治这个汉人的伤而不是自己。
看他受了重伤有气无力的样子,巴拉并没有向少年发难,垂涎地看了一眼奴奴腰间的弯刀,然后满足地坐靠在了树干上面,等着追踪的族人回来,这次跟着贵人出来是个美差,只要想起奴奴部落里那些没了男人的毡房,自己心里就痒的厉害。
“回去用口铁锅来换,胡八烈家那个女人就应该跟着自己了吧!”巴拉美美的想着。
巴拉还在幻想着胡八烈家女人柔软的身体,一把锋利的短剑就是已经刺了过来,巴拉能够跟着乌维追踪到陇西,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身体来不及有所动作,但是手臂立马就是竖了起来,护住自己的头颅。
锋利的短剑刺穿了巴拉亮地反光的皮质腕具,不偏不倚,直接进入了巴图的咽喉,单岷像是狼一样地从树丛里扑了出来,身体落在一个伤势并不怎么重的鬼奴身上,那个鬼奴下意识地就是抱住了单岷的小腿。
短剑很锋利,握剑的手好像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阻挡,单岷想要抽剑回头砍死这个挡道的汉奸,回身一剑,砍掉的不仅仅是有鬼奴的一条小臂,还有之前那个匈奴人的头颅。
奴奴被吓坏了,看着刚才还在发出淫笑的巴拉,现在脖颈处喷出大股的血雾,长满胡子的脑袋咕噜咕噜地滚到草丛旁边,被几支树枝挡住,又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自己倒下。
抽出了弯刀,用皮条圈圈缠绕着的刀把并没有减轻少年内心的恐惧,走到哪里都被保护地很好的奴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汉人拿着武器一个个地将其他的几个鬼奴杀死,奴奴脑袋里面突然出现了萨满爷爷那张满是褶子的脸。
单岷心里原本非常的紧张,再加上害怕,可是当看见面前这个匈奴人双手高高举起了弯刀,全身颤抖的样子,突然就变得平静了下来。
“扔下武器,不杀。”单岷并不怎么标准的汉话好像是被听懂了一般,看着单岷慢慢逼近,奴奴抱着刀子慢慢蹲在了地上,不过却是靠在吴也身边。
吴也杀过人,他觉得吴也能够保护他。
不到十来个呼吸,单岷连杀死人,袭击非常的耗费心思,看见匈奴少年慢慢地蹲了下来,单岷的后心处突然冒出一股冷汗,穿着一身麻衣的单岷,后背上很快就是潮湿一片。
脸上也有着豆大的汗珠落下,单岷扶着树,深深喘了几口气,看着身边的匈奴少年抱着刀子还在瑟瑟发抖,本来想从他手里夺走弯刀的想法顿时就没有了。
那个受了重伤的汉人少年却不像匈奴人一样,虽然虚弱地已经不能动弹,但是一双眼睛凶狠地盯着单岷,看得单岷好不自在。
心里不舒服了,自然是要将不舒服全部去除,汉人少年已经没有威胁,单岷一脚踹倒了奴奴,夺走手里抱着的弯刀扔到了别处。
这是因为自己不让头人的老婆生下孩子继续流血之后才被赏赐的弯刀,奴奴还记得那个时候头人对自己说的话。
“奴奴长大了,应该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毡房了。”想起头人的女人,那硕大肥润的两瓣白肉,奴奴不争气地红了脸。
这个时候,奴奴继续不争气地垂下了头。
那把刀重要的不是刀身,而是刀柄,可是头人的女人把牛皮割成细条,一条一条缠出来的。
单岷不忍心杀掉这两个少年人,将匈奴人用来固定袄的绳子接到一起,一个足够绑住两人的长绳就出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恻隐之心,单岷还检查了一下汉人少年的伤势,匈奴人的药很不错,很好,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就是随着少年人的挣扎,已经凝固住的伤口慢慢的渗出了小股的血。
但是原本发白的嘴唇骂那么难的开始有了血丝,看来那个匈奴人的东西很有用,从奴奴怀里一通乱摸,掏出来一个油腻的小皮囊,解开封口就是能够问到一股植物的清香,从里面掏出来一把,单岷胡乱抹在了少年人的伤口上面。
也不顾奴奴的挣扎,两人的嘴上都是塞了东西,不怕他们发出的声音能够惊动已经走远的匈奴人。
草药是个好东西,单岷想也不想,就是揣进了自己怀里,拿起短剑,将从少年人腿上拔出来的弩箭装到了自己的手弩里面,就是朝着树林深处走了进去。
就好像是赌博一样,单岷感觉自己杀人也是上瘾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胆气敢去找匈奴人。
但单岷,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好巧不巧,张真他们已经骑着快马,早就赶到了单岷前面,就在单岷偷袭得手的时候,王丹手下的汉骑与匈奴人直接撞击了个满怀。
军中的中流砥柱是什么,就是王丹这类的中低级军官,王丹身为屯长,虽然负责训练新兵,但又怎么会是个酒囊饭袋。
材官居后,骑士步卒在前,还有两个斥候与张真一起在林子里面跳跃,当遇到第一个匈奴人的那一刻,那个倒霉的的家伙,他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
王丹跟随过屯将军王恢在马邑伏击过匈奴人,也跟着太守李广当过草原强盗,这才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戍卒一步步做到陇西地方上的屯长,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就是这回遇到的匈奴人有些不对劲。
王丹见过的匈奴人,就算是平原上骑战,王丹相信就算是自己手下这些仅有的汉骑干翻同等数量的匈奴游骑不是问题,至于更多的人数,只要不是匈奴大军,王丹还是有信心做到击溃。
匈奴人不对劲,不对劲在这次遇到的匈奴人有点强了。
一刀砍翻冲上来的一名黑衣人,燃烧的火把将火光照射在黑衣人脸上,王丹顿时就是大怒。
“不三不四的脏人,还敢来到大汉。”
一张汉人的面孔暴露在月色当中,虽然火光一闪即逝,但是不论是王丹,还是王丹麾下的这些士卒,厮杀的好像变得更加勇猛了一些。
没有人喜欢叛徒,被背叛过的人都想着干掉叛徒。
乌维说到底还是没有拿自己这些人当做自己人,万截苦涩地想着,撩起长刀格挡住王丹的劈砍,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地喘着气。
面前这个汉军穿着屯长服饰,与万截曾经的军职相当,那么自然,武艺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就是自己手里拿的是匈奴人的弯刀,面对对方的厚重长刀,有些吃亏。
王丹本就力大无穷,所以手里这柄环首刀要寻常的武器重了两倍有余,万截说吃亏一点没有毛病。
黑衣人们将汉军团团包围,但是随着厮杀的时间变长,汉军隐隐有着杀出来的趋势。
乌维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脊梁骨被打断的人,就是再也站不直了。”万截手下的汉人战斗力很强,但是在战斗意志上面跟族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已经有黑衣人开始溃逃,万截面死如灰,就算是这次活着出去,自己等人也是不会再得到乌维的青睐。
逃跑的人终究只是少数,万截仍旧在带着人苦苦支撑,汉弩的准头要比匈奴人的弓箭准地多,特别是在这密林里面,尽管有着匈奴射手支援,但是围在身边的黑衣人也就不过剩下了二十几人。
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将万截这些鬼奴白白舍弃在汉地,万截的拼死厮杀可能是将乌维感动,乌维挥了挥手,身边一众匈奴武士挥舞着长刀就是嗷嗷地冲了上去。
“哈哈,爷爷怕你!“
王丹大吼一声,朝着为首的一个匈奴人就是给了一记平砍,夜里太暗,互相拼了一记之后,王丹才是知道对方手里竟然是一支两丈长短的铁棒,匈奴人里面能够用到这样武器的人,最差也是个百夫长。
王丹顿时感觉自己走了大运,能让百夫长充当手下的人,在匈奴人里最起码也是个不小的人物,但是他的喜悦很快就是消失不见了。
匈奴人里百夫长一般装备的人,好像有点多。
张真慢慢从一棵树上面滑落,扫荡四周完全没有发现一点儿单岷的踪迹,又想到之前自己遇到的匈奴人好像还是在搜索什么的样子,一颗提着的心顿时就是放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看重单岷,但是自己现在需要关注的,是逐渐处于下风的王丹等人。
王丹不知道这些匈奴人是什么人,但是张真知道来自于单于王庭,抓捕南宫公主的人,匈奴单于不会交由一些普通的匈奴牧民去做。况且,鬼奴也不会去听普通匈奴人的号令。
乌维对于自己亲卫的实力很是满意,加入战团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将那伙汉军重新围困了起来,不过更让他感到惊惧的还是汉军的勇武。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县城里的汉军,就能先是杀退鬼奴,然后跟族人战至上风。
只有十余人的材官们早就已经扔掉了手里的弩箭,抽出长刀迎了上去,朱老三打光了弩囊里的最后一根弩箭,朝着自家侄儿屁股蛋上踢了一脚,大喊着冲了上去。
“汉儿不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