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雪原集团军的状态,那么应该是“内忧外患”吧。
首先对帝国的首战虽然获得了相当可观的胜利,但也同样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在正面交锋之前,两军以各式火炮对轰了整整半个小时,地毯式的反复轰炸毫不留情地削减着双方的有生战力,导致后来我们收拾战场时甚至都找不齐牺牲士兵的残骸。
“参与战斗的人员共有八千人,其中两千的远程火力支援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我端坐在要塞指挥塔的顶端办公桌后面,听着自己的副官一条条向我汇报情况,但坏消息接踵而至,好消息却少的可怜。
幸好在这个末世中,大家仿佛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逝去,所以才能以麻木的表情迎来新的一天。
“六千人的先锋作战部队也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剩下的多多少少有所负伤。”
“不光与帝国的作战损失了大量人手,我们出外勤帮助雪原各避难所对付尸潮的士兵们也都有所损失……”
副官手中的记录册翻了一页又一页,但需要处理的事却越来越多,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雪原南部两个避难所又向我们发送了寻求庇护的援助……西边聚集了一批两千当量的尸潮……由于最近连天暴雪原因,车站附近的耕地又欠收了……”
这一顿报告几乎给我听晕了,于是迅速打断副官的絮絮叨叨,“简单的你自己处理一下,难的找张言河,现在说点好消息给我听。”
我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里面还放着一盒包装精美的雪茄,那是不久前有士兵刚送上来的。
平时不抽烟,身上也就没有带打火机的习惯,只好掏出左边手枪,用枪后击锤上的点火器打出点点火花点燃雪茄,再用完全不熟练的动作放到嘴里咬着。
现在我必须要用烟草提提神,要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昏过去,不光帝国南下与雪原居民的求救表现出了内忧外患的局面,我自身在雪原要塞地下的研究也在日日夜夜的进行着。
“除了我们缴获了大批帝国装备,就只有老鬼先生从帝国要塞拿到的实验记录了。”
副官把一份用火印盖了章的文件夹放在我的桌子上,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边。
“根据您的指令,这份文件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封存,连张将军都没看到。”
副官背对着我说,他很清楚我一定会问他有没有给别人看,甚至一定会加上一句“言河有没有看”。
虽然军团长跟张将军关系很好,但貌似军团长在很多地方都对张将军有所隐瞒,虽然两人配合默契,但意见上似乎有所不同。
副官一直有着这样的感觉,但自己不过是个辅佐工作的文书军官,又怎么能插手这些自己不了解的事呢。
“还有就是,军团长,我想请示一下能不能将雪原要塞的地下部分改造成粮仓或是军火库?地下相比较地上,温度更为恒定,也不容易被敌人的轰炸破坏。”
他说的的确没错,如果粮仓和军火库在地下将会进一步提升安全,但我不能,因为地下有着及其危险的地方,也是我们雪原集团军的科研实验场。
那里面的东西不是普通士兵该看到的,对于他们来说,实验的“过程”最好一点也不要看见,只需要等待着我拿出实验的“结果”就好了。
比如张言河使用的肌体增强剂,又比如骨骼都能再生的钙质化试剂,以及我使用的与那些紫色灭活病毒不同,真正具有传染性的蓝色活性病毒血清都是“结果”。
但言河不会知道,在那种肌体增强剂成功出现前,有多少被我们俘获的“样本”因排异反应而痛不欲生,也不会知道我是用碾碎了多少根指骨才成功研究出来的钙质化试剂。
而这一切多亏了我曾经参与了一次营救,那次无意中发现的实验记录成为了现在的基础。
夜半肯定想不到,当年他和我一起删除掉的那份人体实验记录我还备了一份,加上现在又有了从海姆达尔跳槽而来的孙博士,我停滞已久的某些想法终于可以推进到下一步了。
“不行,可以加厚墙壁或是封存于居住区附近,就算是挪到指挥大楼我的脚底下,也不能挪到地下区域。”
我伸手拆开了文件夹,从里面抽出来文件,在随便扫了两眼后,我嘴角逐渐上扬,到直接笑了起来。
“军团长……您笑的很诡异耶。”副官为了不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原本背对着我,却突然听见我开始了哈哈大笑,心里也就有些痒痒的。
“天意,既然老鬼随便抽了两本资料都能抽到这个给我,那这不是说明是天意吗?”
我看着手上的实验记录,不光科技会与海姆达尔,帝国自然也有,弄不好贸易联盟也不缺,只不过是我还没看清贸易联盟的阴暗面。
我们都像是被蛛网吊在齿轮上的人偶,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维系而坠落下去,但既然齿轮已经开始转动,那我们都停不下脚步了。
“说起来今年雪原的居民,咱们直接从感染者爪下救出来的有多少?有一万六千零四十八个了吗?”
我突然问起副官这个问题,虽然副官一头雾水,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报告军团长,别说一万六,两万都有了。”他认真负责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哈哈!”我看着办公室的西侧墙壁,那里挂着一把枪。
很老,很旧,不光是枪本身,它的款式就老的不行,那是一把蒙德拉贡老式步枪,枪口还沾染了一些早已干涸的感染血液。
“你是说,阿列克谢的死就换了个这种废物回来?!”
刚到贸易联盟时,我就是被如今沼泽集团军的军团长毒牙说着这句话扔到了地上。
“你这弱不禁风的小子,知道一个精英队员的能力有多少价值吗?”
哪怕已经过来两年了,我已经成为了与他平起平坐的七大集团军首领,他的话音也还在我记忆身处回荡。
不能怪毒牙说出那话,只是当时我太弱了,才害死了大叔,如果当时的我有现在这战斗力……
“一万六千零四十八个。”
我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数字,目不转睛地盯着挂在墙上的那把老步枪。
“您当年救我的选择一点都没有错,我活下来了,而且救了更多的人……”
不知何时,眼眶竟然久违地湿润了,副官一直背对着我,所以当夏提雅在敲门后推门进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竟然有些眼睛发红。
“老板?你又喝多了?”夏提雅走过来,试图用手往我额头上摸。
“一些多余的情感罢了,副官,你去处理那些事务,夏提雅去给我泡壶茶。”
我用手挡开夏提雅伸过来的手,将桌上的文件一把卷入内兜,这东西晚上我还需要去找孙博士验证一下。
我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那送给我的士兵还说这口味有甜甜的味道,而且气味浑厚,的确是高档品。
放在旧世界都是高档品,那放在末世没有生产线的情况下简直是稀缺了。
我弹了弹烟灰,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办公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虽然办公室门没锁,但毕竟也是军团长的办公室,拥有不敲门就进来权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发生紧急事态比如帝国军队已经大军压境时冲进来报告的副官,而另一个就是张言河。
既然副官刚走,那肯定来人就是张言河了。
“言河,你来的正好,这个味道特别好。”见到张言河来了,我立刻将手上剩了一半的雪茄递了出去,脸上也露出了不是平时摆给人看的笑容。
都是这样的,习以为常了。
长期的流亡生活让我们都养成了这个习惯,抓到一只兔子一起烤着吃,一人一半,拿到罐头也会给对方留下一份。
但我这次却愣住了,我的目光紧紧盯着指尖的雪茄,手指都在颤抖。
“啧,什么玩意!”
我厌恶地一把将剩了一半的雪茄弹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墙上,然后在空中翻滚了一周掉入垃圾桶。
然后一把扯开办公桌的抽屉,扒拉了一遍终于从十几盒里挑出了我最看得上的一盒,然后摆到了桌子上。
“真不好意思言河,怎么可以给你半支我抽剩了的呢?这盒你拿去,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缺。”
张言河摇了摇头,显然有些抗拒,但耐不住我硬塞给他,还是拿着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别客气,这是你应得的,现在这片雪原都是我们亲手争取来的,所以不用那么拘谨。”
我站起来走到茶几前,坐到张言河的对面,私下聊天不应该坐在带有职位的椅子上。
夏提雅也看见张言河来了,拿了两个白瓷杯来给我们各倒了一杯茶,然后静静地走到距离我们稍远的地方扫地。
“说吧,有什么事?”
我知道张言河来找我肯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大事小事,就算是抱怨两句最近吃的不行,能跟我随便说说都好。
“是这样,前些日子被尸潮袭击的河边运输管道至今没修复,DC区的士兵们现在还用不上水,饮水问题得不到解决。”
行吧,又是公务,张言河又给我送来了个坏消息,之前被尸潮破坏的水管还没修。
“你管那些底层士兵干嘛?这水管总有一天会修复的。”
我不耐烦地把瓷杯中的茶水喝了一半,又将不慎飘进口中的茶叶扔到一旁。
“可是我就住在DC区,早上我洗不了脸。”
“……”
“夏提雅,把副官给我叫回来!”
我回头喊夏提雅,现在副官应该还没走到楼下,也正如我所料,副官不到一分钟就又跑了回来,立正在茶几前面等待着我说什么。
“也没别的事,DC区供水问题要优先处理,我要明天看见那里的水管流出干净的温水,听明白了吗?”
我双手托腮,斜着眼看副官,见他点了点头,于是又转头回来喝茶。
战略上的问题是在会议桌上讨论的,既然是非正式场合,我和言河也就可以可以闲聊了。
从我的故乡说到要给他找个女朋友,最后讨论到了旧世界神兵。
“真没想到你那把枪竟然还能变成剑。”我摸着自己的永冻霜星,感受着枪身的冰爽触感。
两把旧神兵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但因为双方的主人都没有敌意,所以半点杀气也没有放出。
“方便告诉我,它的名字吗?”我看着张言河身旁的步枪,那红色火焰纹是多么的耀眼,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两面开刃,带柄长三尺,很明显是东煌剑的形态,不说别的,张言河跟它还挺配。
“红莲劫焰。”
张言河用手指摩挲着枪身,看的出来,这把枪在他老家床底下尘封了两年,再见到他明显很开心。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了三声急迫的敲门声,“请——”我连第二个字都没说完,门就被迅速推开了。
“军团长!非常抱歉打扰您跟张将军的谈话但是现在出现紧急情况了!”
副官怀里还抱着半个烂掉的军用电台,从黑色的外壳和黑十字标志来看,是帝国的远程联络电台,只不过已经被我军轰炸的只剩下了一半。
“慢慢说,我们俩都在,没什么对付不了的。”
张言河先用一只手接过我副官手中的电台,轻轻放在茶几上。
“呼……呼……我军联络部队的新兵不小心在搬运这……电台的时候掉地上磕到了,然后……呼……它开始用帝国语说了一段话……”
副官向我们陈述的时候夹杂着太多的大喘气,不过不怪他,是我办公室楼层太高还没电梯。
“截获了一段电波?”张言河摸了摸下巴,看向了那个电台,“咱们里有懂帝国语的吗?”
“可算了吧,我也就学生时期学过一点皇家语,而且连现在完成式和过去式都不会用。”
我摆弄着那个电台,幸好它大部分都电路都断裂了偏偏没断主线所以那段电波正好给截取了下来。
“那你们怎么知道这是个重要的讯息而不是帝国的每日报纸呢?”我看着副官,想看看他怎么说。
“报告军团长,因为那个发信的坐标和回信的坐标其中一个是帝国的首都,而这是军用电台,所以……”
张言河点了点头,看来这个电台是作为远距离传输电波的中转站了,“那另一头收信的坐标呢?”他问。
“这就是我们确定是重要情报的依据了,张将军,那个坐标在贸易联盟境内!”
副官这么一说,我和张言河都同时对视了一眼。
“有可能是个帝国间谍在跟帝国总部联系。”
“也有可能是已经有帝国空降部队潜入我们后方了。”
夏提雅将我桌上的地图拿过来,我把它在餐桌上平展开,看着泛黄的地图,我指了指横纵坐标,让副官指出电波的另一头。
我看着副官的手指移动到了东部平原,然后找到了一座小县城。
“那个是……”
我皱了皱眉头,面色有些不悦。
“那个地方很危险吗?”副官小心翼翼地问张言河。
“不危险,不如说寒露很了解那里,因为……那是他家。”
我看着标注为远星城的县城,背井离乡这么长时间了,究竟是宿命,还是有什么非要我回去不可的理由呢?
张言河又按了一遍电台,那段讯息又播了一遍,但帝国的语言太苦涩难懂了,我们是怎么听也听不出半个字来。
“说起来,风光先生是不是帝国人出身来着?”副官突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花间溪佣兵团资料,问向一旁沏茶的夏提雅。
夏提雅点了点头,“风光确实是帝国退役军人,现在应该在要塞的军火库观光。”她指了指楼下的仓库区。
我和言河立刻默契地一口把茶喝干,同时起身往楼下走去。
随着一步步下迈的脚步,我回头给副官交代了今天的最后一件要事∶“下次提醒我给指挥大楼装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