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七章精兵强将共震异心在糜旸出发朝着宴厅走去的时候,吴懿与吴班亦分别乘坐车辇来到了州牧府外。
当吴懿到达州牧府外时,他发现州牧府的道路上已然停着许多车辇。
那些早就停靠好的车辇上,则各自绑着证明自家主人身份的旗帜。
看着那数十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吴懿的眼神不禁眯了起来。
南郑作为梁州的州治,这里的官员当然是很多的。
但是官员之间亦有高低之分,能在城内乘坐车辇的州官,肯定都是身份不低的。
通过观察那数十面旗帜,吴懿眼尖的发现有几位声望不比他低的官员,已然先他一步到达州牧府。
发现这一幕的吴懿,眼神中不断流转着异色。
尽管心中对糜旸有着不满,但是善于做表面功夫的吴懿,为了体现他对糜旸的尊重,已经是提早来到这州牧府外。
本来吴懿觉得他可能会是最早到达州牧的那一批州官,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之前还有许多人比他还早到达州牧府中。
这一点足可体现,糜旸在一众州官当中的威望。
尽管糜旸临州未久,但他成为梁州牧是众望所归的。
想到这一点的吴懿,心中本就不安的心绪愈加浓厚了些。
只是现在他都已经到达州牧府之外了,也没有了退缩的余地。
于是吴懿在车辇停靠好后,便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辇。
而当吴懿一下车辇之后,不久前刚刚成为主簿的邓艾便从府门口快速迎了上来。
主簿之所以被公认为州牧的第一近臣,乃是因为主簿除去要负责处理公务之外,有时还要承担起州牧的一应私事。
负责迎接客人,当然算是那一应私事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邓艾在来到吴懿身前后,恭敬的对着吴懿施礼欢迎他的到来。
邓艾的这个举动从礼节上无可挑剔,只是他结巴的欢迎语却让吴懿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吴懿本来就十分鄙视邓艾的出身,现在他又听到邓艾结巴的欢迎他,能感到高兴才怪了。
不过吴懿知道现在邓艾代表着糜旸的颜面,因此哪怕他心中再怎么对邓艾不屑,也不能直接表现出来。
所以吴懿便拉着到身边的吴班,略微敷衍的对邓艾回了一礼。
虽然吴氏兄弟亦对邓艾回礼,但是他们那敷衍的姿态是瞒不住邓艾的。
邓艾从小就经历过许多白眼,他的感官是十分敏锐的。
就连邓艾身后的石苞,亦看出了吴氏兄弟的敷衍。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与邓艾有着相同出身石苞的眼神中浮现怒色。
士族的傲慢,还真是不分天南地北,哪里都有呀!
邓艾在察觉到吴氏兄弟的敷衍后,虽然心中也充满着不喜,但他想着糜旸昨日对他说的话,他便渐渐将心中的不喜压制下来。
时刻牢记他现在代表着糜旸的邓艾,并没有当众与吴氏兄弟发生冲突,他反而是继续保持礼数地将吴氏兄弟迎入州牧府中。
在吴氏兄弟进入州牧府后,见四下无旁人的石苞马上就对着邓艾言道:
“方才二人实在无礼,难道他们不知道士载现在代表着州牧吗?”
听着石苞为他的抱不平,邓艾对着石苞答道:“他们自然是知道的,若不知道的话,他们或许已经用言语羞辱我了。”
邓艾的回答引来了石苞的沉默。
同为庶民出身的他,当然知道邓艾所说的是真的。
石苞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邓艾的情绪,他明白糜旸今日特意让他出来迎客的目的。
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是很难能移得开的。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别人的成见对他来说是一座大山,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对别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山呢?
无须妄自菲薄。
况且今日之后,征北将军,还能算是个将军吗?
邓艾的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吴懿与吴班在州牧府中下人的带领下继续朝内走去。
只是越往里走,吴懿与吴班就越发感觉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来自于各处回廊那里值守、巡逻的一众汉军。
相比于府门外充当门面的精甲卫士,府内他们这一路上碰上的汉军,浑身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
府内的汉军无论是装备还是身材,都不能说比门外的甲士好,但就是他们身上的这股煞气,让吴懿与吴班心中流露着一种危机感。
吴懿与吴班皆是带兵的人,他们当然知道士卒浑身带着煞气,这证明着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近来大汉只发生过一场大战,那便是襄樊会战。
所以这些士卒都是襄樊会战中得胜归来的精锐!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吴懿与吴班心中齐齐一紧。
对于带兵的将领来说,什么样的士卒最可怕呢?
并非是甲胄精良与身材高大的士卒,而正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士卒。
或许他们眼前的这些士卒人数并不算很多,人数肯定无法与他们城外的数万大军相比。
但若是论战斗力的话,多年未曾交战的数万汉中军,未必能在有限的空间中击败这不足数千的浴血精卒。
兵贵精不在多,这是每个知兵法的大将都知道的道理,吴懿与吴班当然也不例外。
而吴氏兄弟在之前在送糜旸入州牧府的时候,府中并未有这些浴血精卒的存在。
这就说明这些浴血精卒,是糜旸刚刚从别处调来的。
现在梁州并无战事发生,糜旸又身处在州牧府中,他突然调来这么多的精锐是何意?
又是在防备谁?
一层又一层的疑虑不断萦绕在吴氏兄弟的心头,而由于心中有着一些猜测,那些疑虑让吴氏兄弟的心头都浮上了阴霾。
他们可是记得,糜旸对他们参加宴会是志在必得的。
若无特殊目的,又何须如此志在必得?
糜旸的这种想法,让吴氏兄弟的内心浮现忐忑的情绪。
就在吴氏兄弟心中不安的情绪渐渐到达顶峰时,他们被下人带到了宴厅外。
看着身前近在咫尺的台阶,吴懿与吴班两兄弟不禁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贸然先踏上这代表着未知的台阶。
可是已经到了这里,他们两兄弟还能有什么退路呢?
所以良久之后,身为兄长的吴懿率先踏上了台阶之上。
随着吴懿抬步,吴班也只能无奈的跟在吴懿的身后朝着宴会厅走去。
层层阶梯在吴氏兄弟沉重的脚步之下被越过,几个呼吸之后,吴氏兄弟已然来到台阶之上。
这时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了宴会厅中的一众人眼中。
几乎就在吴氏兄弟身影出现的刹那,一直在关注厅外局势的糜旸,就发现了这两人的到来。
当糜旸的目光朝着吴懿与吴班望去时,宴会厅中数十人的目光,亦追随着糜旸的目光倾注在吴氏兄弟的身上。
数十人关注的眼神,不足以让吴氏兄弟慌乱。
但若是那数十道目光中的主人有一人是威震天下的糜旸的话,那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特别是在吴氏兄弟隐隐猜测糜旸不怀好意的情况下。
不过吴懿与吴班亦算一时俊杰,他们并没有因此手脚大乱。
他们在脱下脚下的鞋履后,便快速来到宴会厅当中对着糜旸一拜,而后吴氏两兄弟口中齐齐说道:“臣等来迟,还望方伯莫怪。”
听到吴懿与吴班齐齐称呼自己为方伯,糜旸感到有些意外。
在当世对高官的尊称有许多,相比于使君这一通用的尊称,方伯是特指地方刺史、州牧的尊称。
只是由于方伯有时亦被当做对当世大儒的尊称,而现在的糜旸很明显够不上这个层次。
所以自他成为梁州牧以来,还尚未有人以此称呼他。
没想到他第一次得到这尊称,竟是会是由吴懿与吴班口中发出。
见吴懿与吴班将姿态放的如此低,再加上糜旸也不在意他们是否晚到,所以糜旸便笑着回应吴懿与吴班道:
“宴席尚未开席,二卿不算晚到,快些入座吧。”
糜旸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点都不像怀有恶意的样子。
吴懿与吴班见到糜旸这样子,心中的不安有所减少。
或许是他们太敏感了吧。
心中稍安的吴懿与吴班在对着糜旸一拜后,就在厅中下人的引领下,来到靠近糜旸的两个坐席上坐下。
待吴懿与吴班坐下后,因为他们离的与糜旸很近,所以他们很容易就注意到糜旸身后站立的两位将领。
其中一位将领乃是糜旸的门下督丁封,吴懿与吴班是认识的。
而至于另一位虎背熊腰,脸上带有伤疤的大将吴懿与吴班则是觉得有些陌生。
只是随着不断的观察,看着那位虎将脸上横贯眼角的伤疤,再看着他与丁封有几分相似的样貌,吴懿与吴班的心中顷刻间想起一个人:
他是被赞誉为糜旸“功狗”的木人校尉丁奉!
距离襄樊大战结束已有数月,很多那场大战中的事迹都已经流传出来。
而在那众多的事迹当中,丁奉犹如木人一般,生啖精血死战不退的事迹更是令人佩服不已。
刘备为激励军心,更是将丁奉的这个事迹当做典型大肆宣传。
在有意的宣传之下,丁奉在那一场大战中的表现更是被夸大了不少。
所以在一众汉将的眼中,丁奉现在俨然是当世猛将的代表人物之一。
对于这样的人物,常人心中都会有着敬畏的。
有着光辉事迹的加持,丁奉那眼角处的伤疤这时就犹如一把利器一般,锋利的光芒让吴懿与吴班的目光有些躲闪。
丁奉不是在西城养伤吗?
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今日的宴席上?
不好的猜测又浮现在吴懿与吴班的心中。
吴懿与吴班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观察丁奉的时候,坐在他们对面的法邈与吕乂亦在观察着他们。
吴懿或许隐藏的较好,但是性格更为粗直的吴班,可就没有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了。
在意识到吴氏兄弟心中已然产生不安后,法邈率先对着糜旸使了一个眼色。
糜旸在看到法邈发出的信号后,他见这时在外迎客的邓艾也已归来,便示意让府中的下人开始上酒菜。
在州牧府中的下人开始上酒菜之时,宴厅外早已等候的一众歌姬舞姬,亦在领班的带领下进入宴厅中。
随着一声古筝突然在宴厅中响起,整个宴厅中瞬间被动听的歌声及美妙的舞蹈所包围。
在歌姬舞姬在宴厅当中表演才艺的时候,酒菜的诱人香气亦弥漫在整座宴厅中。
美人在侧,美酒佳肴在手,这样的气氛一瞬间就将宴厅中的气氛拉到高潮。
男人么,千年后好的也是这一口。
这样的气氛就连来自后世的糜旸亦感觉到陶醉,更何况本就娱乐活动匮乏的当世呢?
在曼妙舞姬手中条条丝幔的飞舞之下,酒香似乎化作一道道云纹飘入席间众人的鼻间。
看着宴厅中不断舞动着诱人身体的美貌舞姬,在细细品尝上口中的一口美酒,许多人的思绪都已经被迷乱。
吴懿与吴班虽然一开始心中怀抱着警惕之心,但是随着宴厅中的气氛越来越旖旎,特别是看到糜旸亦陶醉在场中的气氛中时,他们心中的戒心亦渐渐放低。
想要掌握权力,除去完成心中的志向外,还为的不就是个人的享受吗?
在放低警惕之下,吴懿与吴班也不由自主地投入到场中众人觥筹交错的举动中。
欢笑声、叙旧声、祝贺声,种种代表着人类放松的言语逐渐将整个宴厅覆盖住。
宴会发展到这一步,看起来就像一场正常的宴会一般。
只是待一舞终了之后,坐于主座上的糜旸却不顾众人想着再来一舞的目光,他先挥手让一众歌姬舞姬退到一旁。
糜旸的这个举动,毫无意外的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糜旸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适时流露出沉重的担忧之色。
欢乐的宴会中糜旸突然浮现这种神色自然会引得人不解。
在众人的不解之下,身为梁州治中的吕乂率先出身对着糜旸问道:“今日欢乐之时,君侯因何烦忧?”
吕乂的这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见吕乂出身问他,糜旸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讲出了他这段时日来的烦忧:“自来到南郑城以来,我数日不曾安睡过。”
糜旸的回答更引起众人的好奇,身为梁州牧的糜旸,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烦恼呢?
在众人心中的疑惑情绪被糜旸的言语拉到最高时,糜旸将他心中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章武以来,梁州军制屡变,更相用兵,班序混杂,时至今日以梁州的国力已经供养不起数万大军。
我受陛下厚恩治政一州,时刻担忧辜负陛下的恩德。
现在梁州面临这种困局,怎能让我不感到忧虑而无法入睡呢?”
当糜旸的回答说出来后,吴班还未反应过来,吴懿的脸上却浮现惊色。
震惊之下,他握住酒杯的手都有些抖动。
原来这才是糜旸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