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一片寂静。
顾斩缓缓转过身,再一次如同刚进入这座大殿时一样,扫视了一眼大殿里的所有人。
这一刻,
除了那几个绝顶宗师之外,其他人都纷纷起身拱手执礼。
便是狼狈不堪的宋凌君和另外那个被顾斩一巴掌扇掉了几颗牙齿的丹阳派宗师也都黑着脸低着头拱手执礼。
魏无涯和元知象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人都知道,今天这一场事端,
他们剑王城是被顾斩给踩着上位了,
今日这一场闹剧,意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斩完成了从年轻天骄踏入江湖巨擘的蜕变,与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顶尖人物站在了同一个层次,
今日之后,谁也不能再在顾斩面前摆前辈的姿态了,
以前还能够因顾斩的辈分,在顾斩面前摆谱,让顾斩有些顾忌,可今日之后,整个江湖都不得不承认顾斩的资格,谁若再敢在他面前摆谱,那他就可以随意抽巴掌,即便是传出去也没人能说他不敬前辈。
大殿里,沉寂之中,
各派的高人心情都挺复杂,
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一场宴会上,竟然能够见证一场新老交替,见证了一个年轻天骄是如何成为江湖领军人物。
随着顾斩坐下,
大殿里众人也都纷纷坐下了,只是,气氛依旧显得很压抑。
很多人都还有些恍忽,
谁都没想到,年轻一辈的天骄里,第一个完全蜕变的,竟然是异军突起的顾斩,不是剑王城的剑一,不是第一女天骄南宫未央,不是气运之子金元宝也不是小金刚牛裴,甚至于连前几代的天骄都还在中层打转,顾斩这最新一代的天骄,竟然已经成了巨头。
感触最大的莫过于前几代的天骄,
此时的大殿里,有部分人就是前几代的天骄,比如剑王城的玉面真人魏子昂、金乌剑派的海棠一剑、药王谷的芙蓉仙子等等,
他们都是前几代的天骄,也是走到最前面的,都已经是宗师级的人物,放在各自门派中都是当之无愧的高层人物,
但他们一直都庆幸没有与齐百俞剑一生在同一代,他们都见识到了最新的天骄们到底有多恐怖,
然而,现在,他们反而有点同情齐百俞和剑一了,这两个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妖孽,本该都是冠绝一个时代,一骑绝尘的人物,同时出现齐头并进已经是大争之世了,
可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顾斩,
生在这个时代才是最大的不幸之人!
……
大殿里,
魏无涯已经吩咐人将打碎了桌椅板凳换了,丹阳派那个被一巴掌抽飞了几颗牙齿的宗师灰熘熘的离开了,而宋凌君却没办法离开,他代表的是丹阳派,只能硬着头皮坐待在大殿中如坐针毡。
索性,并没有过太久,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大殿里众人纷纷抬头望去,一众身着钦天监官服的人在剑王城一位宗师的引领之下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一位看上去很普通的白发老者,面容清瘦,精神状态绝佳,不过,身上没有什么特别气势,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
但是,此时大殿里的人,都是有名的高手,谁都清楚,越是这么平平无奇,反而越是能证明来人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融于大道,返璞归真。
众人心头也都在第一时间猜到此人的人身份,正是云州钦天监监正秦攸,云州大名鼎鼎的绝顶宗师,一直都被誉为仅次于魔道第一高手叶昭南与正道第一高手魏无涯的第三高手。
众人最先看到秦攸,随后就看到秦攸身旁的一个背负着一把断刀的老者,此人头发黑白相间,眼神阴翳,面容看上去比秦攸还要老几分。
但根据此人的外貌,一众武林高手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乃是秦攸的大弟子,云州钦天监监副,名为阳戈,也是鼎鼎大名的绝顶宗师。
待到钦天监众人进来,
魏无涯起身拱手道:“诸位远来,请入座。”
秦攸微笑着拱了拱手,望向几位绝顶宗师道:“多谢各位道友款待,多年不见,诸位风采依旧……”
话到这里,秦攸这才注意到坐在左首位的竟然是一个年轻人,微微愣了一下,疑惑道:“这位道友倒是有些面生……”
魏无涯走下来,介绍道:“我为秦道友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北斗帮顾顾斩掌印,龙王有事抽不开身,特让顾掌印代为出席。”
秦攸眼中不露痕迹的闪过一丝诧异,他也是老江湖了,如何不知道这种场合有多讲究论资排辈,
虽然顾斩是代替莫景舟出席,可终归不是莫景舟,竟然能够坐在这里,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杀神当面,失敬失敬,”秦攸朝着顾斩拱手道:“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啊,顾掌印之名,本官也是多有耳闻,钦佩不已!”
顾斩起身拱手道:“秦监正之名,本座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属幸事!”
站在秦攸身旁的阳戈突然望向顾斩,眉头微微皱起,
因为顾斩对秦攸行的是平辈之礼。
不过,他虽然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来,诸位请入座吧!”
魏无涯招呼着秦攸一行人入座。
钦天监此行之中的人,除了秦攸和阳戈这两位绝顶宗师之外,还有几个宗师。
待到秦攸等人坐下之后,以魏无涯为首的几位绝顶宗师就开始闲聊了起来。
大殿里其他人都沉默着,
这个场合,即便是那些大宗师们也都很自觉的不说话。
当几人虚情假意的聊了一会儿之后,魏无涯就找个话茬直入正题,说道:“秦道友,不知朝廷方面对于前段时间我们云西各派的提议是作何回复的。”
说罢,魏无涯叹了口气,道:“非是我云西各派不听从朝廷的安排,朝廷将维系秩序的重任交给我等各派,实在是云西之地偏僻,民风剽悍,太过于的驳杂,我等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前段时间还导致魔道中人大肆屠杀平民百姓,实在难辞其咎,我等自知能力不足,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辜负朝廷的一片心意,请朝廷还是安排官府来治理了。
不过,秦监正放心,虽然云西民风剽悍,但是,朝廷若是实行因地制宜的政策,应该也能很快就稳定秩序,我等各派也定当全力支持,如今我等正道武林拼力之下,已然将最大的麻烦魔道给驱逐进了十万大山,打通了北境的通道,朝廷管理起来也不会太麻烦了。”
顾斩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心里暗笑魏无涯这老家伙说话还挺含蓄,不过,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就是,你朝廷三十几年前搞的从内部分化我们各派的阴谋诡计已经被我们识破了,我们现在不干了,要么你们收回诡计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要么,我们就与北境白莲教合作直接围攻你云东,你们自己选吧!
秦攸微微笑了笑,说道:“魏道友言重了,云西自古以来就是杂居之地,秩序一向混乱,幸而这些年得武林正道协助管理,成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不过,的确如魏道友所言,武林各派毕竟不比朝廷统一制度,有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矛盾冲突,的确是需要统一律法,所以,朝廷在收到你们的反馈之后,积极做了应对……”
随后,
几位绝顶宗师就开始了一阵扯皮拉稀的,
秦攸是尽可能的为朝廷争取利益,而魏无涯等人自然也是为云西江湖这面争取利益。
这一场拉锯战一直僵持到中午,
大家都各自安排着吃了午饭之后,又开始了第二场的扯皮拉锯战。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
双方达成了统一意向。
朝廷和云西江湖都各退一步,
朝廷不干涉各方势力的内部权力,但是,云西必须交回当年朝廷册封下来的那些爵位。
云西江湖这边本想着让朝廷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秦攸态度坚决,最后,各派都同意交回了爵位,但是,也争取了另一个因地制宜的政策。
云西这边以各道成立刺史府,直属朝廷六部管辖,说白了,也就是名义上依旧属于朝廷,但是,云州应天府没资格插手管理云西,只是名义上给朝廷一个面子,你要是朝廷六部愿意来管理也可以,反正山高皇帝远的,你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但是,秦攸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当即就提出要在云西各道成立锦衣卫镇抚司和军方军镇府。
这个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朝廷不可能完全放弃,但是,眼下的确是拿云西各派没有办法,所以,就留一个引子在这里,因为锦衣卫镇抚司和军镇府还是属于云州应天府管辖的,将来若有机会还可以靠着一个引子再来插手云西。
最后,在一阵扯皮之后,
云西各派也答应了这个请求,因为各派心里都清楚,朝廷不可能真的完全放弃云西,他们肯定是要留个引子的,这是没办法避免的。
不过,云西这方,也没求真的完全独立出来,有引子就有引子,如果朝廷真能恢复当年的大一统的实力,他们这些江湖门派也不可能真敢跟朝廷硬碰硬。
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各方满意,
朝廷这方面争取到了一个引子也收回了爵位,而云西这方得了名正言顺的官方身份却不受爵位的制约。
因为爵位有世袭的制度,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好事儿,可对于江湖门派来说就是引起内乱的祸根,而现在这刺史的官位就不一样了,没有世袭的制约,谁当掌门人谁就来领这个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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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一场扯皮拉锯战中,也算是宾主尽欢,在最后一切都谈妥,各自都盖章画押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悬在云西江湖头上如同一把剑的的那一纸青峡盟约宣告作废,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剑王城做东,邀请各派掌门人和钦天监的一众代表一起开了一宴,一直到夜幕降临,各方人马才开始纷纷散去。
顾斩拿着一张文书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顾斩轻轻运转体内真元将身体里的酒气驱散,一阵白雾散尽,酒劲消失。
顾斩看着手里的文书轻笑了一下,
云西江湖各派的人都以为青峡盟约作废,这一场对质他们赢了,
但是,根据顾斩对杨允之的了解,
他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若是在他刚来云西的时候,他或许也会这么觉得,但是,当这些时日渐渐对杨允之此人年轻时的事务了解得越来越多时,他越来越觉得杨允之此人深不可测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所以,
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青峡盟约会作废,也都是在杨允之的意料之中,杨允之针对云西的谋划还没有结束。
只是,这个局太久远了,
一场横跨了三十多年的局,想要研究透彻实在太难,而且,这种靠谋略破局,也不是他顾斩的强项,因此,他虽然觉得杨允之的谋划不会这么简单,但也想不透真正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将文书放下,顾斩轻笑了一下,
他握了握拳头,
在他的认知里,
不论什么谋划,不论什么诡计,都只是虚假的,
真理,永远在拳头之下,
尊严,永远在力量之内!
夜风吹来,掀起马车的车帘,长街之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喧嚣热闹。
就在这时,
马车之中突然出现一阵元气波动,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坐在了顾斩对面,正是钦天监监正秦攸。
顾斩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因为他早就感知到了秦攸的气息,如果他不同意秦攸进来,秦攸就进不来。
“不知秦监正造访,有何要事?”顾斩问道。
秦攸面带微笑,打量着顾斩,说道:“顾掌印,你与我弟子允之乃是忘年交,本官与你也有几分香火情,今日见到你,本官越发后悔了当初的决定,若是去年,将你收入门中,此时,怕也是另外一份光景。”
顾斩轻笑道:“秦监正此言,不无道理,不过,本座行事,从不喜欢回头看过去,不论是对是错,过去了就注定了。”
秦攸叹了口气,道:“顾掌印说的对,倒是本官着相了。”
说罢,秦攸从怀里取出两封信件,说道:“这两封信,分别是允之和荣亦初托我转交给你的。”
顾斩挑了挑眉,问道:“亦初,可还好?”
秦攸点了点头,道:“此子去了京城发展挺好,去年就成功拜入了稷下学宫,又有你的好友古川照应,你倒是不用担心。”
顾斩点了点头。
秦攸又说道:“这小子前段时间去走了一趟稷下学宫的书山学海,大气运加持,不但获得了一缕文气,还在里面得到了文圣传承,进入稷下学宫二层楼当了先生,如今已然成了京城的风云人物,成就虽然比不上你,但绝对可称一声天之骄子。”
顾斩脸上露出了一缕微笑。
他对稷下学宫有所了解,乃是当今天下三门四家八大派中八派之一,天下最顶级的势力之一,与云西剑王城处于同一个层次。
而书山学海,便是稷下学宫的圣地,相当于剑王城的剑冢,一个风险与机缘并存的圣地,也是这种大势力能够存在千载依旧屹立的一个主要传承。
而稷下学宫的书山学海,也是天下最有名的机缘之地,能够成功走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时代的天骄,只要不夭折,都能成为一方人物。
而学宫后山,是稷下学宫的核心。
稷下学宫只是一个书院,天下学子都可进入,不过就是门槛高,能进入其中的都是青年才俊,但是,后山却不一样,那才是稷下学宫能够成为大夏第一书院传承千载的本质。
进入后山当了先生,那就意味着真正成了稷下学宫的人,不再只是一个学子,而是一个天下顶级大势力的高层人物,而以稷下学宫在大夏的地位,后山先生,便是朝廷大臣见了都得以礼相待,可以直接进入皇宫面见皇帝的存在。
顾斩一直挺看好荣亦初的,但是没想到荣亦初竟然能够发展到这一步,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
秦攸轻笑道:“荣亦初的成就,的确是很让人出乎意料,便是允之当初推荐他进入稷下学宫也没想到他能有那么大的成就。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是气运相伴的原因,你顾斩是能够惊才绝艳一个时代的人,荣亦初在你蛰伏潜渊之时第一个投入你门下,自然能够获得大气运加持。”
顾斩挑了挑眉,疑惑道:“此话怎讲?”
秦攸沉吟了一会儿,道:“气运之说,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顾斩点了点头,道:“听过一些,但不是很懂。”
秦攸缓缓道:“气运,本就是虚无缥缈难以捉摸,谁又能说很懂,举个简单的例子吧,纵观历史上那些开国皇帝,都会发现一个很奇妙的事情,那就是伴随着那些帝王名留青史的很多文臣武将,竟然都是与那帝王出生在同一个地方,甚至有一个小山村既能出开国帝王,也出了绝世勐将,顶级谋士等等,
民间有很多传说,说那是上天派下来专门辅左皇帝的,但是,仙神之说,对于我辈武道修士来说,可信度不高,所以,根据研究推测,是气运的存在,
那些辅左帝王的名臣大将,并非天生就有那么强大的天赋,而是他们选择了那个人之后,就获得对方的气运加持,越早的人,获益就越大,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个时代的风云人物身边都会汇聚很多传奇之人,
并不是因为他们能成为传奇而出现在那个时代人物身边,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代人物身边才成为的传奇,而这也颇有几分相辅相成的意味在里面,当气运加持之下,那些人把握住机会迅速崛起就会反哺那个时代人物,然后起势就越来越大,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辉煌的人物身边总会有些传奇人物伴随着成长,当然,也有一些人把握不住,或者获得的气运加持不够而中途分道扬镳或是距离越来越远。
所以,我觉得荣亦初,应该就是获得了你的气运加持,让他的人生也随之发生了改变,能够坦然走过书山学海还获得大机缘,你要知道,无数比荣亦初优秀千百倍的人都没能成功,可他就成功了。
而反过来,他如今成功因为你的气运而完成蜕变,也成了风云人物,他再来到你身边,是不是就会反哺让你的气运更强?”
顾斩挑了挑眉,道:“如果按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可以人为制造气运之子?”
“哪有那么容易,”秦攸摇头道:“气运之说本就虚无缥缈,人又怎么可能把握得住,而且,时间潮起潮落,有的人运势在某一个时间段特别好,有的时候却又倒霉透顶,无法把握的,这些东西,玄而又玄。”
顾斩点了点头,缓缓拆开了荣亦初的信,
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向顾斩简单的讲述了一下他的经历以及思念之情,另外就是一再嘱咐顾斩要冷静,不要太冲动,要注意安全之类的。
而杨允之的那封信,就是简单的寒暄,讲述了一下临江城的情况,讲了讲临江城中顾斩的那些故人一切安好,然后就是让顾斩替他向莫景舟问好。
看完信之后,顾斩望向秦攸拱手道:“多谢秦监正送信。”
秦攸摆了摆手,道:“我本就在云东,临走时允之托我给你带信,顺手罢了,至于荣亦初,是前段时间我回京城面圣,恰好碰到荣亦初也在面圣,闲谈之下知道我要来云西,就托我带的,也是顺手,嗯,京城我暂时不去了,临江城倒是会去,如果有回信,顾掌印也可让我带回去。”
顾斩轻笑了一下,将两封信慢慢收好,然后抬起头望向秦攸,沉声道:“秦监正,咱们就别藏着掖着了,你专门来见我这一趟,也不可能就单纯只是送个信,说吧,还有什么事儿?”
马车依旧在前行着,
只是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
良久,秦攸缓缓问道:
“顾掌印,你对朝廷可是完全失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