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宗轩中午在山西会馆设宴,招待郭修安和余久堂。祁宗轩拿出一坛山西的汾酒,动情的说:“这是用汾水河水酿的酒,敬一敬流着汾水河血脉的二位贤弟!”郭修安心头一热说:“那我就拿山西老家的酒,回敬咱镇上老家人对郭家的顾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自然就说到镇上的生意。祁宗轩说:“郭掌柜,十家镇的商号和会社,起起落落一百多年,现在还算说的过去。我在茶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苦辣酸甜都尝了遍!现在做为山西会馆的守门人,有些话可能不该说,但今天对老弟你,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祁宗轩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虽然排在最后,但也是每天必不可少的。种茶、制茶、喝茶最早也是咱们老祖宗最先干的,茶行的祖师是陆羽,他写的《茶经》举世有名。
先说喝茶,讲究的人有茶道,普通百姓是牛饮。在咱们中原,只要是能泡水的,桑叶、柳叶、竹叶,菊花、槐花、金银花,葛根、苇根、茅草根,哪怕抓把麦秸秆,都可以当茶叶来泡水喝。但咱们茶行贩运的茶叶,是专指江南茶园里摘的叶芽,摘下后经过杀青、烘焙、炒制而成的干茶货。
茶叶这东西,新疆、外蒙和俄国人是一天也离不了的,特别是天天吃肉喝奶的老毛子,他们喝茶是去消腥膻化油腻的,要是一天不喝茶,那就浑身的带劲儿。但北方天寒地冻不产茶叶,不得不从江南贩运,于是就有了这茶货贸易。
茶叶这东西种和炒制都容易,最难的是存放和贩运。从江南到外蒙和俄国,茶叶输运主要靠马驮车运。传统的陆运线路有五条,其中的四条都绕不开十家镇。武夷山的帽盒茶在铅口镇装船入长江到汉口,湖南的黑茶由安化运到汉口,湖北羊洞楼的蒲茶经水路也到汉口,然后都从汉口沿汉水而来,经襄州转伏桐河北上到十家镇。
茶叶到十家镇后从水路转陆路继续北上,又分成四条路贩运。第一条道从十家镇奔东北走周家口到开封,沿运河再运到津门入朝鲜国;第二条道从十家镇北上走周家口到德彰北上河北到京城,再北上齐齐哈尔入外蒙;第三条路从十家镇西上伏阳城,出西峡口沿武关到西安,再经甘肃入新疆驼运到波斯;最后一条从十家镇北上到洛阳,过黄河入山西到杀虎口,经归绥(呼和浩特)到库伦和恰克图转卖给老毛子。
现在卖给俄国和外蒙的茶货最为大宗,都是走最后这条行程万里的茶路。十家镇是水路转陆路的起点,也是万里茶道的七寸之处,地位之重要,是显而易见的。
祁宗轩接着说:“做茶货生意的商号,大部分是我们祁县这几家商号。商号在福建、湖南和湖北的茶山上置地种茶,炒成干茶后再制成茶砖,走水路运过来,到十家镇转商号自己的驼队运到库伦。其他商号的茶叶还是江南人运到十家镇,运到十家镇易货过载,再由茶行运到库伦。
官府在镇上设了个厘金局,衙门不大但老爷却是三品,知府老爷见了厘金局老爷都要下跪磕头,就是因为厘金局是个肥的冒油的金衙门。镇里现在大大小小会馆十几个,建这些会馆的钱都是商号抽厘后攒下的。重修咱们这个会馆,茶行的厘金就占了一大半!所以吖,茶行的赚头大得很!”
余久堂不失时机的说:“郭掌柜这次来,就是准备盘下福建商会的一个茶行。今天来会馆,就是想让您给指指路!”
祁宗轩说:“郭掌柜,我劝你现在就不要再入茶行了!”
余久堂闹了个大红脸,祁宗轩也觉得伤了余会长的面子。赶紧敬了余久堂一杯酒,然后说:“我今天不是故意驳了余会长的面子,咱们身后供奉的就是义薄云天的关老爷,不能掂量不出‘诚’和‘义’的分量。我今天劝郭掌柜现在不要再入茶行,原因我会讲清楚的。”余久堂说他也只是牵线搭桥,这茶行里的道道,还是祁事首心里最有谱儿。
祁宗轩说:“两位掌柜,十家镇眼下各行各业的生意,都已经大不如前了。所谓唇齿相依,不光是茶行,所有的行当都一样,这一点余掌柜的酒行和郭掌柜车马店,应该都有同感的吧?”
余久堂说:“现在酒行也就赔本赚吆喝——落个买卖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