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家爷儿四个,抱着从钱庄借来的银两,赶到郭家的时候,范秀才也已经写好了一份,郭敬祖和李太栓买卖田产的新地契。郭敬祖把两份地契都摆在桌子上,等着韩家男人的到来。
韩皮匠把银包放在桌子上,对证人白瞎子说:“白大叔,你先过过秤吧!”韩二看到韩张氏也来了,心里有点打鼓的问:“你不在家捋青,到这来弄啥?”
韩张氏还没说话,李泰栓便磕磕烟锅对韩二说:“你们当家的今天找到我,说这顷地好吃难消化,韩家买不起,就让给我了……”年轻气盛的韩皮匠瞪着眼睛,指着银两说:“韩家当家的已经筹到钱了,哪个说买不起了?”
韩张氏这时开了腔:“韩家买不起这地是我说的!韩家当家的是我,不是你!”韩皮匠压着心里的火气说:“置地买房这样的大事,买还是不买,咱自个儿家里人总要商量好才能定吧!”
韩张氏把腰里的破围裙解下来,狠狠的摔在桌子上说:“韩家就你一个嗓子眼比辘轳井还深的能人——你把这个穷家的男女老少,都押给钱庄上借驴打滚买地,将来万一有个闪失,就算卖儿卖女、卖女人都还不上!到头来一家老小,还要拉棍儿去要饭,我说啥也不能让你胡来!”
韩皮匠被韩张氏当众呛的火冒三丈,窝着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作。他调头对郭敬祖说:“二爷,这地俺们买定了!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我嫂子管家里的吃喝拉撒,置田买地的事是韩家男人做主,女人说了不算!”
一向在家说一不二的韩张氏,第一次被自己从不待见的小叔子,当众怼的颜面无存。韩张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捶胸顿足的哭喊:“我的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让我这辈子遭报应,嫁给韩家这些驴日的男人……我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还要背你们卖给钱庄,背驴打滚的债!你们要是敢对俺娘们儿不管不顾,我就抱着家里的娃娃跳河投井——你们不让我活,我就让你们韩家断子绝孙!”
韩张氏不管不顾的在郭家哭天抹泪,除了一言不发,一边抽旱烟一边看热闹的李泰栓,卖地的郭家、买地的韩家,还有白瞎子和范秀才,都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收场。憋的满脸通红的韩老大,对郭敬祖说:“东家,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郭敬祖把自己这个老长工,带到后院的仓房。韩老大一进仓房,就“扑通”一声跪倒在郭敬祖的面前:“东家,我对不起你,今儿这事让您跟着丢人了!都是小九这鳖儿年轻不懂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聒掇(聒噪撺掇)着要我买下您这些田地!我也是鬼迷了心窍,失了轻重,才闹出这样的笑话!这顷地俺们不买了,您想卖给哪个就卖哪个!”
郭敬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别跪着,先起来说话——东坡儿这块地一共一百一十二亩七分五厘。你们韩家从落户三家营到你韩老大一直租种着,多少辈的老少耕种过,咱们都记不清了。咱们也从来没有因为租粮契约的事儿红过脸,更别说有什么差池了!你们韩家人闭着眼,都知道地里哪有坑儿哪有洼儿,哪边该种豆哪边该种瓜!我是真心实意想卖给你,卖给你我心里踏实,你韩老大不会糟蹋这些祖产的!”
韩老大跪着没站起来,弯腰弓背的说:“不怕东家您笑话,我在你家扛了三十多年长工,一年四季都在这块地里盘腾儿,待它们比自己的儿女都亲,我做梦都想买下这些地儿!但韩家太穷了,又遇上这个混不吝儿的儿媳妇,我要是不顺她的意,她真敢让我断子绝孙……”
郭敬祖把韩老大扶起来说:“俗话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你要想好了,这块地你要不买,就真的便宜李泰栓了!你也看见了,地契都写好了,你出了这个门,后悔也来不及了……”郭敬祖说完就出了仓房,在门外点了烟袋锅等韩老大。
郭敬祖一袋烟抽完,还没见韩老大从仓房里出来,他又转回去问韩老大想好没有。韩老大毕恭毕敬的,又给郭敬祖磕了一个头说:“东家,郭家祖祖辈辈照顾着俺们韩家,这份恩情韩家人子子孙孙都记得!我这辈子就不想买地这档子事了,只是想求您再帮帮腔,问问新东家这些儿地,能不能让俺们继续租种——地租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