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修安让李记酒家把最好的酒菜,送进了郭家,多年滴酒不沾的郭敬祖,硬是陪着周世平连喝了好几杯。酒过三巡后郭敬祖发现,周世平似乎对满桌的酒菜兴致不高,问他是酒不对口,还是菜不对味。顾微尘说:“二叔,世平一直念叨当年婶娘熬的小米粥,听说粘稠的能立住筷子……”郭敬祖恍然大悟:“这事好办,现在修安媳妇熬的小米粥,比当年你婶子熬的还要香!”郭白氏熬好小米粥端上后,周世平连吃了两大碗,边吃边对郭敬祖说:“还是当年那个味儿,我都想了三十多年了……”
吃完饭,周夫人随郭白氏去灶间学熬小米粥,周世平便和郭敬祖聊起来家常。周世平问怎么一直未见大嫂郭杨氏,郭敬祖说郭修平上任时,郭杨氏因有身孕便留在三家营;杨氏生下儿子治晋后正赶上疫病流行,郭治晋未满百天就夭折了。郭修平蒙难后,为了让郁郁寡欢的郭杨氏解开心结,郭敬祖便把郭修安的小儿子郭治远,过继到郭修平名下,由郭杨氏养育。但没过几年郭杨氏还是郁郁而终,郭治远便又由生母郭白氏抚养。郭治远作为郭修平的过继子,在郭修平遗骨迁葬仪式上,被伏阳知县宣布破例拔入了县学,等过了年就进城读书。
周世平听完把递给郭治远叫到跟前,递给他一个名帖说:“县学和镇台衙门就隔了两个街口,将来进了县学,缺啥少啥随时到镇衙找我跟你婶娘……”
周世平说他一路走来,看到不少村子碾场上,都有摆放刀枪剑戟的摆架,还有设坛焚香的高台。周世平问郭修安,三家营的这些摆架是团练还是香会的。郭修安说这些东西,既不是团练也不是香会的,而是“神拳会”用来练拳和舍药的。
去年三家营突然来了一伙自称家里遭了灾的安徽人,他们白天走村过镇的舞枪弄棒练拳卖艺,晚上设坛焚香升黄表请神仙,舍“灵药”给百姓治病求安。每逢三六九日,神拳会的师兄们便光着膀子红巾裹头,在神台上念咒做法,焚香祈告,请天上的各路神仙轮番下凡附体。拳民们跪地叩首,逐一吞符诵咒后,神仙附体的大师兄,便说心诚的拳民,已经有了刀枪不入的神功护体,带着便带着拳民练神拳、演神功。
神拳会会首在村头的碾场上搭棚而居,每天拿窝头咸菜充饥,除了每次舍药收三文钱外,倒也没听说有什么扰民滋事的举动。不过最近三教九流练拳入会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前几天有人还悄悄塞给郭家长工一张字迹潦草的黄纸,不识字的韩六便拿给郭修安看。郭修安找出来给周世平过目:
神助我,义和拳,只因洋毛闹中原;
奉洋教,只信天,不信神灵忘祖先。
天不雨,地发干,都是教堂遮住天;
神也怒,仙也烦,一等下山把拳传。
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洞诸神仙;
不用兵,只用拳,要废毛子真不难;
洋毛子,尽除完,大清一统靖江山。
周世平看罢若有所思。郭敬祖说:“这不是于花子要饭时,唱的数来宝吗?”于花子是营里的外来户,疯疯癫癫的靠两块竹板,讨饭过活儿。郭修安说于花子有十个胆儿,也不敢编排出这样的数来宝,最近十里八村有些个族长大户,私下也与神拳会的师兄们走的很近。三家营的李家人早就裹了进去,最近也在时常想拉拢郭修安入会。
郭敬祖听完,一个劲的埋怨郭修安不该听信谣传,拿这事给周世平添堵。周世平说神拳会的事他也有所耳闻,郭修安也没啥不妥之处。只是神拳会鼓捣的那些装神弄鬼,糊弄老百姓的东西,郭修安千万别掺合,也要约束村民族人,不要裹进这滩浑水里,否则将来要吃大亏的。
说完神拳会的事情,郭敬祖拿出早就备好的地契账簿,还有一串钥匙,对周世平手说他自作主张的用三十亩地的租银,为周家在十家镇置了一个清静小院,已经拾掇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住。周世平再三推辞,郭敬祖不高兴了:“贤侄啊,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媳妇子孙想想吧,算我给他们置下的总可以吧!”郭敬祖话说到这份上,周世平便将地契账簿和钥匙,一起交给了顾微尘手里。顾微尘开口说:“二叔,您若答应我一件事,地契钥匙我就收下了……”
郭敬祖忙问什么事。顾微尘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说:“微尘自从离开顾家庄,就再也没了父母,没有家。如果您老不嫌弃,就收我做个干女儿吧。三家营以后就是我的娘家,你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我替郭大人给您养老尽孝……”
郭敬祖说:“我老汉一辈子只有两个儿子,你婶子活着的时候,总是遗憾这辈子没个贴心的闺女!但现在不是我老汉摆架子,是我不能应承你啊!从贤侄大人当年在咱家里养病那时开始,俺们虽说没有父子之名,但已经比父子还要亲了,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但现在我要是认下你这个闺女,别人会说我老汉攀附官爷,早晚会给你们添麻烦…….”
周世平说:“还是二叔你想的周到,这样就挺好,咱们就不要在乎这些虚名了!”然后又打趣的说:“二叔,这地契和宅院,就算你补给干闺女的嫁妆吧!”郭敬祖也被逗的哈哈大笑:“算!算!就是这嫁妆少了点啊!这些东西交到你们手里,我老汉这辈子,心里就没啥儿放不下的事了!”
情真意切更显时日短促。直到夕阳西下,周世平夫妇才一步三回头的辞别郭敬祖。周世平临走时对郭修安说:“俗话说树大招风,三家营这几年名声在外,这几年地方上也不如以前太平。蟊贼倒也不怕,就怕被山上的土匪趟将惦记上,如果他们结成伙儿,踩好点来袭扰,三家营地势开阔易攻难守,搞不好要吃大亏!你们营里要有所防备才行!”郭修安说营里早就商议了,想在三家营修寨筑围,但又怕官府不让修。
周世平说:“自从东岗教堂筑了寨修了围,官府已经管不了村寨修墙筑寨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