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铭心想道:“这可让师父难办,不救不行,救又太委屈,唉,说来说去都是华骥安不好。”
秋琦婆婆道:“你师父气闷了三日,傅大哥一直陪着她。后来第四日早上,我去给他们送饭,你师父就对傅大哥说‘给他们吧。’傅大哥问你师父,你不恨他们了。你师父说‘恨。可是这几天我总在想,六岁的时候,我是想让爹爹活着的,后来常常会想,要是爹爹活着就好了。如今爹爹真的是活着,他没死。我这几日气的是他对娘亲不好,气的是他从没有回门来看过我和哥哥。这点气和让爹爹活着的心愿比起来那也算不上什么了,反正我心里还是更愿意让他活着。葛轻舟,我不认,我不认她是我姐姐,但爹爹开口相求,还是救她吧,这样也总算是全了咱们父女的情义。我没什么对不住爹爹的地方,也好安安心心地走了。’”
秋琦眼圈微红,心中道:“我记得华姐姐一说完这话,傅大哥忙伸手抱住她,我那时不敢多留,出了房将门关上,临走时听到傅大哥说‘你知道吗小雪,我是不想让你帮他们的,你病成这样子,也没有别人能帮你,你爹爹这么几天都看不出你病了,葛惠兰也只想让你救她女儿,他们都只顾自己,让你为难。’傅大哥说到这叹了口气,又说‘我今天才知道,我原来也这样心胸狭隘,都只顾自己生气,没想到他毕竟是你爹,好,咱们就照你说的,给他们女儿治病。我和你同去,等他们女儿病治好了,咱们再一起回来,回来咱们就成亲,再也不管他们的事了。我带你去找我师兄,他本领大得很,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那样咱们就能厮守终生。’华姐姐说‘好,就这样。’唉,那时华姐姐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和傅大哥虽从不说起这事,可我知道他们两人心里都在犯愁。还有石冶大师、华奶奶,婶婶和山青他们,人人都在暗地里抹泪。”秋绮想到这,旧时悲上心头,竟落下泪来。
乐铭心见秋绮哭了,取了自己的手绢递过去。秋绮接过拭泪,过了一会道:“华姐姐、傅大哥还有石冶大师和我跟着葛惠兰他们回去给葛轻舟治病,葛轻舟那病需要华姐姐施展华门法术养蓄阳晨珠,那法术又只有华门女弟子才能练,因此石冶大师和华骥安虽也均是出自华门却帮不上忙,从头到尾只有华姐姐费力给葛轻舟医治。”
“十五天,华姐姐每天用法力供养阳晨珠,在将阳晨珠上的清润之气渡给葛轻舟,十五天后,葛轻舟的体弱之症差不多也好了。华姐姐不想多留,傅大哥便带着咱们离开了葛家。原本傅大哥和华姐姐是想为姓葛的治好了病就回去成亲,可华姐姐却因耗费法术损了身,他们的婚事不得不搁下,傅大哥带着华姐姐去找他师兄求医,华奶奶他们不放心,便都同去了。谁知走到鸡足山,竟冲出一伙人来,也不说句话,见了咱们就冲杀过来。”
秋绮最后几字让小狸心惊,忙问:“是通明教派来的?”
秋绮道:“不是,他们所使的法术很杂,那时咱们又忙着和他们相斗,无暇去揣思他们门派。那些人来意显是为了杀华姐姐,他们派去围攻华姐姐的人个个都是高手,那时华姐姐尚在病中无力御敌,傅大哥拼力护着她。可后面敌人越来越多,咱们渐渐不敌,到得最后,华奶奶、山青和婶婶都死在那伙人手里。我若不是离大师近被他救了,那会儿也死在鸡足山了。”
石冶大师满脸凄然,后来默默诵起经,秋绮也不理会,仍道:“咱们和傅大哥、华姐姐被敌人围逼到一处,华姐姐勉力施展出一纵剑林抗敌,紫电青霜剑两道剑气各领着一百七十三把剑冲向前后两方的敌群,咱们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躲入丛林之中,华姐姐那时身子已是虚的不行了,傅大哥急着带她去找师兄医治,撕下身上衣服的布条,将华姐姐负在身后,御剑南逃。我和大师共乘一剑,在他们身侧并行。咱们一御剑,敌人便知道了咱们所在,追了上来。可没想到追击的敌人中有人也会使一纵剑林,她能施发二十二把剑……”秋琦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乐铭心和小狸见她如此,更不敢相催,不过,便是秋琦不说,两人心里都已料到后面的事了。
秋琦缓了过来,才道:“傅大哥修为渊深,石冶大师谙熟一纵剑林的施法诀窍,倒是躲得开那人几次施展一纵剑林。可一纵剑林多剑齐发,咱们一心放在正面的敌人身上,忘了防抗背面,在和正面那人的一纵剑林相持之时,其他敌人已绕到了咱们身后,有一人驱剑直刺华姐姐后心,傅大哥听到身后兵刃破风之声,怕华姐姐受伤,忙回身挡剑,那一剑……那一剑刺中傅大哥胸膛,他……他还记得的时候,他还有神智的时候,怕那剑前冲之力大太,刺穿了他身子再刺向华姐姐,他手忙脚乱将已没入胸膛的剑拔……拔了出来……”
秋琦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小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身靠在乐铭心膝上,乐铭心不住伸右手抹泪,左手轻轻拍小狸后背,石冶大师仍是一动不动坐地念经。
隔了许久,秋琦沙哑着声音道:“傅大哥中剑,他和华姐姐从空坠下,石冶大师和我忙去接他们两个,到咱们落地时,傅大哥已没了气,他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华姐姐的手。我记得那天傅大哥穿着件荼白色锦袍,他中剑后袍子正面都被血浸透大半成了红色。”她说到这拿手绢拭泪,过了片时又道:“华姐姐见傅大哥死了,抢了石冶大师手上的剑就要自尽,被我和大师拦了下来,姐姐自尽不成,心力交瘁,昏晕过去。”
秋琦站起身来,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道:“好在那时舟戎三部的大批弟子在鸡足山近旁集会,见到咱们在空中打斗赶了过来,敌人见外人来插手,也不敢多留,分往四面逃去。石冶大师性子稳,还记得追查凶手,跟去抓了两个敌人回来。”
乐铭心眼眶红红,道:“那些人是葛惠兰派来的,是不是?”
秋琦重重点头,恶狠狠的道:“就是那个臭女人干的。咱们问过两个敌人,那两人说是葛惠兰指使的,当时我和石冶大师都吃了一惊。但静下来一想也知他们所说是实情。追杀咱们的人里有人会使一纵剑林,华骥安是从华门出去的,他若将这门法术传给了葛惠兰,这就说得通了。”
乐铭心道:“这人好重的心机,葛惠兰他们使一纵剑林师伯和婆婆你们未必一时就能想得到是葛家人,只会想是不是华泷手下的余孽要找师父报仇,乃至想到华门有人要对师父不利,就是很难怀疑到他们头上。”
秋琦道:“铭儿你说的不错,大师没盘问抓到的两个敌人时,他还真以为是华泷的余党干的这事。后来真相大白,施展一纵剑林那人正是葛惠兰,咱们没了主意,便只能先安顿好华姐姐和傅大哥,找回华奶奶和山青、婶婶他们的尸身。后来石冶大师写了信回去给新任华门门主,告知他一切。华门主亲自赶到咱们的住所,和大师商议过后,他们两个先带人去葛家找华骥安和葛惠兰问罪,可到了葛家后,葛家已搬的空空,不见一人。”
小狸道:“他们躲起来了。”
秋琦道:“嗯,华门主派人找了好一阵都没找到,华姐姐修养了那么一阵,已有了力气,便和华门主商议,先办华奶奶他们的后事,看能不能将华骥安引出来。这一招果然有效,华门将华奶奶他们死讯散播后,华骥安偷偷赶了来。他来的隐秘,华门主也没将这事大宣,众人问他为何弑母杀女,他一脸无辜之状。山雪大怒,将石冶大师在鸡足山抓到的两人提了出来,这下对质,咱们才知葛惠兰是瞒着华骥安杀华姐姐他们,在行事前,她先设法让华骥安去了东海。”
乐铭心问道:“葛惠兰干什么又要杀师父?”
秋琦道:“咱们后来找到葛惠兰,问了她才知,她是想要得到你师父身上的幻境地图。”秋琦说到这,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就是,在给葛轻舟治病的时候,傅大哥时常在你师父身旁照顾你师父,葛轻舟不知怎样就爱上了傅大哥,葛惠兰为了让女儿称心,便想要杀了你师父,再抓了傅大哥,把他的记忆洗掉。”
小理接口道:“好让她女儿跟傅少侠成亲?”
秋琦点点头,道:“哼!葛惠兰要是早知道你师父那时命也不长了会怎样。”隔了一会,又道:“要真是那样,说不定傅大哥就不会死了。葛惠兰要是知道华姐姐命不久矣,该不会急着动手,那等到傅大哥的师兄把华姐姐治好,他们两人就会成亲,他们两人联手,葛惠兰就是请更多人来伏击咱们,也不会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乐铭心道:“那后来呢,师父那么多亲人死在葛惠兰手上,这事是怎么了的?”
秋琦道:“你师父让华骥安带着咱们去找葛惠兰,华骥安不信真是葛惠兰动手杀的人,他为问个明白,还是带着你师父去找葛惠兰了。葛惠兰他们躲在一座小山之中,华骥安带着咱们找到了葛惠兰,葛惠兰打死不认在鸡足山伏击咱们,你师父从葛轻舟身上入手,没问几句,葛轻舟便吐露实情,说了葛惠兰派人追杀咱们的缘由和经过。华骥安得知真相,跪地痛哭,你师父想要杀了葛惠兰,华骥安却拦住了你师父。”
乐铭心问道:“为什么?”
秋琦怒道:“华骥安念着和葛惠兰的情呗,你师父见他阻拦,寒了心,道‘你不让杀她,那奶奶和婶婶、山青的仇怎么办?我傅大哥怎么办?他们冤不冤,你说他们冤不冤?’华骥安跪地求你师父,说道‘我日后会好好管教妻儿子女,小雪你看在爹的面子上留他们一命,饶了你姐姐。’”
钟离修听了秋琦转述,心道:“华骥安如此偏私葛惠兰母女,华山雪不气才怪。”这时又听得秋琦道:“你师父听了华骥安的话,道‘爹,我爹早死了,我六岁的时候他就死在大漠里了,他把我娘也一齐带走了,你是谁。’华骥安呆呆看着你师父,你师父道‘咱们华家的男儿个个明是非懂礼义,不会做出为人赘婿这样辱没祖宗颜面的事来,更不会不顾母亲、侄儿性命,一味偏袒小人。’华骥安叫了一声‘小雪’,你师父忙喝骂道‘闭嘴,我的名字外人叫不得!’华骥安声音发颤,道‘我,我是你爹呀。’你师父道‘我不认!你连奶奶的生死都不管了,还敢说是我爹。你姓安我姓华,你怎么会是我爹!’你师父指着葛轻舟道‘她姓葛我姓华,她怎么又是我姐姐呢。’”
“华骥安摇摇头,又叫了声‘小雪’,你师父道‘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仇人了,哼,你们不知我的仇人都是什么下场,安骥华,你好好问问咱们的新门主,问问华泷他们的下场就知道了!’你师父一说完,便朝葛惠兰刺去,华骥安伸手阻拦,你师父道‘让开!’华骥安道‘小雪,我求你。’你师父一句话不说,削下了华骥安左边的耳朵。”
小狸“啊”的一声叫出来,轻轻捂上嘴巴。
秋琦道:“华骥安没有还手,只是护在葛惠兰身前,你师父不想真连华骥安也杀了,便转剑斜刺,一剑杀了葛轻舟。葛惠兰见女儿死了,推开华骥安朝葛轻舟尸体扑去,你师父又哭又笑,道‘原来你不是没有心啊,你女儿死了,哈哈哈,真好,真好,可是我哥哥、奶奶、婶婶、弟弟、傅大哥也死了。’华骥安这时也奔到葛轻舟身边去了,你师父那时环顾屋中,最后找见一个少年,出剑往他胸口刺去。可是一个人影一晃,抓住了你师父的剑。”
小狸道:“是谁?”
秋琦道:“是华骥安,他身法好快,一抓便扯偏了你师父的剑,那少年被他救下。那少年叫葛靖涵,是华骥安和葛惠兰的小儿子,那时只十八岁。你师父一剑不中,又再挥剑刺去,华骥安护在葛靖涵身前,你师父一把将华骥安掀开,朝葛靖涵刺去,葛惠兰见状在后拉你师父的衣裳,你师父身子微微后仰,待你师父挣脱时剑尖偏了,那一剑送出只刺在葛靖涵右眼上,他右眼就那样被你师父刺瞎。”
钟离修心道:“这么说,葛靖涵瞎了一只眼睛。”